[原创] 瞬间白头

　　今年的四月好象过得慢，过得凉，眼看快到五月了，天气还是反反复复，冷冷热热，现在到了四月底，气温才开始稳定回升，又值周末下午，心情悠闲，天气晴好，带一本喜欢的书在院里走走，感觉真是难得的好光景。 　　院里环境优美，树多草多，仲春过后，草地树木渐次返青，繁叶满枝，那颜色尚不葱翠，有些鲜嫩，于阳光下泛着一种生机，这绝不是五月艳阳下可以看到的美丽绿色，我总要看了又看，还觉看不够。院里正浇水，滴灌的喷嘴欢欣地挥洒着，发出疾速的沙沙声，如一位饶舌但和善的邻家大嫂。时有小狗在树下草间欢跃，身后跟着咿呀欢呼的孩子，兴奋地跌撞着。 　　说起来我是喜欢这院子的，因为环境清静。院内多是老人孩子，孩子们活泼泼地一茬茬长大了，几年后便已面生，老人们也一茬茬走向人生终点，不知何时，突然在院里失了踪影。寒冷的北方冬季，是老人们难迈的一道鬼门关，每年北风狂啸时，总有一位或者几位老人悄然走向另一个世界。度过酷寒，每年的春天一到，对健在的老人们便象节日了。他们牵着孙辈的手，在这个小院踽踽散着步，絮絮地与老伙伴们话话已经走过的长长岁月，算算不太长的前面时光，看生命生发的这一端快乐而快速地成长，他们于是幸福着，感慨着，在一种几近沉滞但平静的状态中度送屈指可数的岁月。 　　总是被思绪打断，书看得很慢，我渐渐发现，我的视力变得极差，绝不是累，是眼睛老花了！哦，我已经老了吗？我突然明白了一件自己担心很久的事：就在刚才的一瞬间，我变成了一个老人！可能是时间转换得太快，象视觉形象的短暂停留，我甚至能站在年轻这一端，打量一下自己变老的样子：皱纹布满面孔（我是应该坚持做美容的，现在想已经来不及了），最让我伤心的是我的眼睛，曾经有个小伙子说它们象一对黑葡萄，现在它们已经失去了神采，而且布满血丝，发黄发灰，美丽嫩薄的双眼皮由于皮肤松驰也几乎看不清了，这使我变小的眼睛看上去象三角眼！头发更少了，灰白白的，没有光泽，但好象也是一种时尚的颜色吧。一想到时尚这个词我就想笑：要知道我现在差不多有70多岁了吧，还追求时尚？笑的时候，我发现嘴里直进风，急忙拿手机做镜子照一下，发现上下门齿各掉了一颗，里面的大牙也所剩无几，我的脸颊因此显得干瘪下垂，接近骷髅！啊，我早知道自己的牙不好，没想到老了会掉成这样。而且我曾引以为豪的骨感脸颊在老年来临时竟然一点美感也没有了。 　　这时手机提示：有信息来了！我赶紧翻看，是他，上次饭局认识的一个中年男子，也算成功人士吧，高，帅，干净，沉稳干练，懂风情，是我所喜欢的类型。那天赴宴，我精心修饰过的脸没有一点瑕疵，眼影腮红用得恰到好处，那款经典香水更使我的女性美有了立体感，而提前穿上的轻薄春衫很能突显我的苗条身材，总之那天我显得特别妩媚靓丽，坐在对面的他被我不时扫过的眼风迷惑，分别时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这几天短信不断，热情也在逐渐升温，昨天他提出要秘密约会，我欲拒还迎，并不表明态度，他于是说我就象妖精，太能折磨人。这个短信游戏让我这几天心猿意马，一看到他的名字就兴奋不已，现在我就要继续吊吊他的胃口。 　　我带着得意的笑容，刚准备写短信时，对面突然有人说：“奶奶，你真厉害!这么大年纪了手机玩这么好！”我抬头一看，不知何时，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站在了我对面的健身器上，她居然叫我奶奶？！我差恼愤怒不已：我有那么老吗？我准备发话时，却剧烈咳嗽起来，喉咙里也在丝丝作响，痰液涌动，我咳得差点背过气去，终于痰咳出来了，我猛地一口吐在地上，感觉好多了，天哪，我有些吃惊：这是那个人人夸气质好的我吗？我平时不是经常教育女儿不能随地吐痰吗？ 　　小姑娘带点嫌恶地站起身，赶紧走开了，临走时我听到她嘴里嘟囔：“穿这么怪……”我忍不住打量自己：深灰色镶亮片长款棉T恤，修身窄腿牛仔裤，脚下是时尚款尖圆头高跟鞋，耳朵上戴着大圈状装饰有蓝星星的耳环，脖子上是黑色皮绳项链，的确，它们在我老迈甚至有些佝偻的身躯上显得那么不伦不类。不行，我得赶紧回家换衣服，免得有人叫我老妖精。 　　猛一站起身时，却感觉血往上涌，眼前发黑，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倒下，于是本能地抓住了健身器，以免头太重地撞到地上。闭上眼睛前，我看了一眼院子：草还是那么绿，水仍在丝丝地欢唱，小狗和小孩子们还在欢叫……迷糊中，我听到有人喊：“这个老太太怎么了？可能是心脏病犯了吧？快送医院……”。 　　意识模糊前，我欣慰地想：这天还不太热，我不会那么快烂掉吧。 　　“妈妈，快回家，我要去看动画片！”一个小姑娘突然冲到我面前，脸上有脏脏的灰迹和汗水混合的印子，眼睛亮灼灼的，显然是刚才玩得很兴奋很开心，我忍不住笑起来，女儿说：“你楞什么神？快走呀！”我拉起她的手向家走去。 　　已经傍晚了，温度还是没降下来，身上还有阳光晒过的暖暖感觉，但丝毫无汗，这让我很是惬意，五月天就要来了，夏天会更美的，对不对？ 　　（2008-4-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