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梦里有雪(二章)
2020-10-24抒情散文川媚
到处都是人。女人。男人。年轻的。我忽然想到我有必要养一只狗。导盲犬。因为我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的家在深山里。但到处都是人。在山上的一个路口,迎着一张胖乎乎、憨憨的脸。他说,这么多年,我天天都梦见你,你还过得好吧。我知道他可以为我带路,我松
到处都是人。女人。男人。年轻的。
我忽然想到我有必要养一只狗。导盲犬。因为我总是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的家在深山里。但到处都是人。在山上的一个路口,迎着一张胖乎乎、憨憨的脸。他说,这么多年,我天天都梦见你,你还过得好吧。我知道他可以为我带路,我松了口气,欲言又止。(他不像是个山里人,不然多年后他还能认出我?)
在碰到他之前,我的梦是有颜色的。我正好梦到独自走在山道的泥泞里。天上飘着雪,路上堆着雪,泥巴路面也反射着雪光。
周末不上班,所以我不在我的岗位上。(这一点证明梦境果真是反的)我不在学校,而在这个到处是雪的山道上走,仿佛这正是我需要的。内心平静,在广大的自然界面前感到一种诚笃、开阔和执著。我是怎么拐到这个山上来的呢?雪纷纷扬扬,打湿了我的头发,也压住了我的焦灼。
走上这山路以前我一直都在悬崖边吊着。我想攀上悬崖,然而石头是松动的,只要我一动,石头就会掉下去,我动弹不得,像树叶上的一只蝉。但我不是一个人,有人从上面抓住了我的手。这固然让我感觉到了些安全,但我仍然不敢妄动。我示意他帮我腾空我沉重的背包,包里有书籍,各种卡——反正忘记了密码、可怜的数百元钱的银行卡等等。我甚至懒得收拾那些卡。拿出那些卡,仿佛就轻松了,脚又可以着地了,甚至不担心坠落了。然后两个强盗过来了。其实我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陌生人让我感觉到威胁,他们又是相对强势的两个男人,说成强盗就不奇怪了。(我的文章里很少有悬念和特别的情节,但生活单调的我,梦境却也如此丰富,这让我感觉骄傲。)强盗的到来使我从焦灼的自我恐吓中逃脱了,原来我从那个石头上下来,根本毫无危险。当然我是怎么下来的,梦里并没有交代,仿佛电影中的蒙太奇,情节有跳跃。然而我非常后悔我根本是有意忽略了带走那些卡,不屑于带那没有丰足余额的银行卡。然而医疗卡也被我一并丢掉了。这真是个后患无穷的麻烦。我于是焦灼起来。回望那个悬了我很久的山头看见一个洞穴,这时有了火光,两个强盗对坐其中,激烈地讨论着。小路左边有个高高的亭子似的山头,植物遮掩了一个着浅蓝色西服的男子的脸,他正在为跪在他面前的女人戴上戒指。他们旁若无人,沉入感动之中。我身后有个女孩飞奔过来,颓然坐在山脚下的一块岩石上,生气地说:我在哪里都有男人偷看我换衣服!我看着她野性的脸,心想:那有什么关系,女人只能碰到男人,男人只能碰到女人嘛。
我知道梦里的我,试图切断自己与世俗生活的联系,然而现实粉碎了浪漫,生的信念不足但是生的环索却死死地扣着的,我无法安排自己的生命。我似乎找不到自己心灵深处的家,只能在路上晕头转向地流浪,看到那些同样找不到自己位置、不能安妥自己身体和灵魂的游魂般的男人和女人。
幸好是一个梦。当我仔细想着我的医疗卡后悔不迭的时候,我感觉到了这是梦。一丝侥幸使我心生欢喜。说到底,我是无法自己离开世俗生活的,我还是必须记住回家的路。凡是必须的事务我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虽然过程中的感觉极其辛酸,但只有在梦里,人才可以失去理智,可以不作为。
我的盲目其实不是梦境。而是现实生活的写照。我总是找不到我的卡,所以买了一张又买一张,密码修改一次又修改一次。我仿佛是远离社会文明的蒙昧族,这让我心酸,自怨自艾。导盲犬是帮不上忙的,城市生活中。梦没有记完,我又要在这个城市的早上开始奔跑。路线清晰,指令清晰。有一些东西正变得模糊,体验变得肤浅。
在春风中摇摆
麦子绿油油的,从我们站立的水边,一直攀向公路。松树苍翠坚定,从公路的另一边,延伸到天空之上。眼前的流水也是眼波一样荡漾着,跳动着绿茶一般的色彩。如果我们的眼里只有世俗的享受,那么我们是无法不歪曲地看待眼前的自然风物的。
一位妇人背着洗好的衣服沿着我们站立的土坡走掉了。我仰望水边的柏杨和一棵不知名的绿叶树,却不敢碰触这棵树小伙身躯一样直的树干,因为蚂蚁们在上面胡乱地行走,它们有的很小,有的大些,还有的苍蝇一样大,并且背着一双翅膀。我说这些树,说到我们家族的女人。我看着朋友说的多好看的不知名的水流说,这里就是一处湿地了,就不必再往前走了。我想远方还有更茂密的森林,但我没有时间像那些动物一样在林中散步,也许站在水边想象森林的感觉更丰盛。 连蚂蚁都能看清,连麦穗都能辨认,连柏杨树都郁郁葱葱,连阳光都正好。只须来到田埂上,一切就都是我熟悉的了。田园就是眼前,山水就在面前,洗衣妇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洗衣的老妇默默地放下背篓,倒出洗衣粉,没有拿什么捣衣的杵。我们站在宽阔的流水边上说话,与她互不相干。朋友在水边一会站着一会蹲下,让人感觉要掉到水里去了,我坐在树下的斜坡上,惬意地晃动着手里的麻线的帽子,直到它果真掉到水里,弄湿了,才大大开了心。 天并不热,河边也没有风。说着说着,岸边的草叶子到了我的手里,在野外,我是一定要玩弄几棵小草的。它们的苗茎带着绿色的汁液,让我的手指头感觉到自在。早上我所听过的音乐,在书店里看到的重重叠叠的熟悉的作家的新书,一概都脱离了我这时思维的轨道,我如何可以做到忘我呢?那就是在热闹中,在对话中,或者在这样沉寂的田野里,安静的流水边,坚定的绿树下。 五一就要到了,农民又要忙了,麦子可以收了,我已经听到布谷鸟叫。还有那些绿色的豆荚一样的油菜籽,也到了收割的季节,金灿灿的或者葡萄酒一般的菜籽油又要上市了。暮春时节,田园就应当这样散发着成熟的分娩的气息,像捣衣妇那样的母性的气息,这就是生长着的大地的气息。我错过了油菜的花期,但看到它们饱满的荚实,也感觉到一种充实。我看到岸是岸,埂是埂,庄稼是庄稼,松林是松林,我感觉到那些风啊,雨啊,光啊,水啊,全都有着绵绵不尽的感激,它们每一样都被这个广大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好好地安妥了,我作为这个春天的见证者,身心怎么不能安妥呢? 朋友在我身边说着闲话,或者安静地听我说话,面容平静,声调平缓,眼神永远柔和。仿佛迎风起舞的树,敏感地呼应着天色,我们彼此呼应着对方的语言,在语言中看到自己的心灵,就像柏杨树在水中看自己倒影一般。 这样的春日里有没有足够大的风,使阳光下的一切动起来?我多么自私啊,对于自然我们人类也许永远无法剔除自己灵魂深处的私心吧。我抑制不住地想,要是一切都能动起来,让松树给我林涛,让流水给我浪花,让麦田给我麦浪,让柳树给我摆动的柳枝,那一刻,我该是多么满足啊--没有太阳也在所不惜!啊,我的心摇摆着,在春夜,在文字面前!
(2008/4/27)
麦子绿油油的,从我们站立的水边,一直攀向公路。松树苍翠坚定,从公路的另一边,延伸到天空之上。眼前的流水也是眼波一样荡漾着,跳动着绿茶一般的色彩。如果我们的眼里只有世俗的享受,那么我们是无法不歪曲地看待眼前的自然风物的。
一位妇人背着洗好的衣服沿着我们站立的土坡走掉了。我仰望水边的柏杨和一棵不知名的绿叶树,却不敢碰触这棵树小伙身躯一样直的树干,因为蚂蚁们在上面胡乱地行走,它们有的很小,有的大些,还有的苍蝇一样大,并且背着一双翅膀。我说这些树,说到我们家族的女人。我看着朋友说的多好看的不知名的水流说,这里就是一处湿地了,就不必再往前走了。我想远方还有更茂密的森林,但我没有时间像那些动物一样在林中散步,也许站在水边想象森林的感觉更丰盛。 连蚂蚁都能看清,连麦穗都能辨认,连柏杨树都郁郁葱葱,连阳光都正好。只须来到田埂上,一切就都是我熟悉的了。田园就是眼前,山水就在面前,洗衣妇走了一个又来了一个。洗衣的老妇默默地放下背篓,倒出洗衣粉,没有拿什么捣衣的杵。我们站在宽阔的流水边上说话,与她互不相干。朋友在水边一会站着一会蹲下,让人感觉要掉到水里去了,我坐在树下的斜坡上,惬意地晃动着手里的麻线的帽子,直到它果真掉到水里,弄湿了,才大大开了心。 天并不热,河边也没有风。说着说着,岸边的草叶子到了我的手里,在野外,我是一定要玩弄几棵小草的。它们的苗茎带着绿色的汁液,让我的手指头感觉到自在。早上我所听过的音乐,在书店里看到的重重叠叠的熟悉的作家的新书,一概都脱离了我这时思维的轨道,我如何可以做到忘我呢?那就是在热闹中,在对话中,或者在这样沉寂的田野里,安静的流水边,坚定的绿树下。 五一就要到了,农民又要忙了,麦子可以收了,我已经听到布谷鸟叫。还有那些绿色的豆荚一样的油菜籽,也到了收割的季节,金灿灿的或者葡萄酒一般的菜籽油又要上市了。暮春时节,田园就应当这样散发着成熟的分娩的气息,像捣衣妇那样的母性的气息,这就是生长着的大地的气息。我错过了油菜的花期,但看到它们饱满的荚实,也感觉到一种充实。我看到岸是岸,埂是埂,庄稼是庄稼,松林是松林,我感觉到那些风啊,雨啊,光啊,水啊,全都有着绵绵不尽的感激,它们每一样都被这个广大的世界、真实的世界,好好地安妥了,我作为这个春天的见证者,身心怎么不能安妥呢? 朋友在我身边说着闲话,或者安静地听我说话,面容平静,声调平缓,眼神永远柔和。仿佛迎风起舞的树,敏感地呼应着天色,我们彼此呼应着对方的语言,在语言中看到自己的心灵,就像柏杨树在水中看自己倒影一般。 这样的春日里有没有足够大的风,使阳光下的一切动起来?我多么自私啊,对于自然我们人类也许永远无法剔除自己灵魂深处的私心吧。我抑制不住地想,要是一切都能动起来,让松树给我林涛,让流水给我浪花,让麦田给我麦浪,让柳树给我摆动的柳枝,那一刻,我该是多么满足啊--没有太阳也在所不惜!啊,我的心摇摆着,在春夜,在文字面前!
(2008/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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