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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非客之客

2020-10-24叙事散文暖玉
文革末期,我们村被派来了几个陌生“客”。“客”来自哈尔滨,全是医生。村人都说他们是哈尔滨医院的。偏远、落后、质朴、单纯的庄稼人只知城比村大,城里的医院也大,却不想城里的医院不只一家,当然也就没问他们究竟是哪家医院的。过惯了“离了炕头去地头,
  文革末期,我们村被派来了几个陌生“客”。   “客”来自哈尔滨,全是医生。村人都说他们是哈尔滨医院的。偏远、落后、质朴、单纯的庄稼人只知城比村大,城里的医院也大,却不想城里的医院不只一家,当然也就没问他们究竟是哪家医院的。   过惯了“离了炕头去地头,离了地头回炕头”生活的庄户人,最容易把“自远方来”的人当成客,其实,以今天的眼光看,他们决非客,按那时的说法,应是“劳改分子”,是要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我们村是三江平原上距黑龙江仅十里的一个小村,也是我的第二故乡。上世纪七十年代,我们举家由总是填不满肚子的河北省的一个庄子,满含对粮食的渴望,迁移到那片人少地多的黑土上。   初来乍到,未经开化的黑土,积存了几千年的养分,单等哪怕是鸟儿衔来之籽也能滋养得壮壮实实。也许是寂寞太久,黑土接纳着所有扣击自己胸膛的生灵,而后,便用自己肥沃的身躯孕育,使之活得也如她般博大、宽厚。   于是,博大、宽厚的黑土地上的人,只是问了问几位远方来人的名和姓,便自然而然地把他们当成了客。至于姓名背后的牵牵连连,他们不是没问,是压根儿就没想起来问。   既然是客,按理就应该客随主便,可村人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听客便。   他们说得让学生们挖些草药,以便熬成药汁预防疾病,于是,在学校号召、家长支持下,只要会用锹的学生便高高兴兴三五成群地往草甸子里跑。之前,我们只知道草甸里开花的叫花,不开花的叫草,在他们的指认下,我们学会了怎样从长得齐腰的如新抽穗的麦田般的茂草中识别几种草药,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桔梗。桔梗不太好挖,倒不是桔梗的根须入地有多深,而是未经开荒的草甸上的草一岁一枯,枯的便伏地为肥,下锹前得先刮净表皮已经或未经腐烂的枯草。下锹时也费劲,草根连着草根,与其说是挖土,不如说是斩草。   挖来或采来的草药都晾在一个因学生增多而不再用的教室中。屋的西北角有一口大锅,大锅整天沸沸腾腾。一大锅的草药水熬到粘绸时也就不大的一盆,然后掺入白粉(至今我也不知是什么),和成“面”,“面”较硬,但弹性不错。还是他们手把手地教我们怎样把“面”擀成薄片,再用钢笔冒在“面”片上一按、一磕,药片即成。等到药片晒干,他们便拿着药片,拎着灌满药汁的水桶,挨家挨户发放,同时告诉药的用途和用法。虽然那时人们原本很少生病,但还是把那时的不得病归之于那些草药,于是,他们在村人的心中,比初来时的客更“客”。   是客,就得上座,何况这比客还“客”的客?全不是“伤痕”作品中所写的那样,自己劳动养活自己。他们既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烧火做饭。在村人披星戴月忙于庄稼活儿时,他们却可以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后或是到草地采挖草药,或是在家凉熬草药,俨然村里的全职医生。对此,所有的村民都视为理所当然,因为既然是客,谁会让客人肩挑背扛?不仅如此,是客就得饭来伸手,于是,吃派饭便是情理之中。虽然在那个年份不会有大鱼大肉相敬,但也绝不会上大茬子粥(苞米磨得很粗的粥)。或油汪汪的萝卜馅饺,或喧腾腾的大花卷熬土豆,或油淋淋的大层饼萝卜汤,这是冬天。若是夏天,自家房前园子里的蔬菜会让各家端上去的饭菜更让客人开胃口。   那时,父亲是支书,与他们接触的较之村里的其他人要多,于是,十岁的我至今记得其中一个叔叔姓胡。按说,胡叔叔来自哈尔滨,不会不知我们村的冬天要比哈尔滨更冷,可他却穿一条用于抵抗东北的三九显然薄了些,且又不知多少年未拆洗过的疙疙瘩瘩的棉裤,父亲便让母亲给胡叔叔做了一条脱下就能戳住的大厚棉裤。
忘了他们是何时离开的我们村。   村里人绝大多数还在靠着已经不再黑的土地生活着,曾经的客,也许会偶尔出现在人们的闲聊漫语中,但也仅仅是一点往事,一丝记忆而已,却不会想到正是他们的善良、宽厚才使那些人免去了本已注定要经受的磨炼。   昨天的客,更不知如今在哪里。或许小村庄已经淡出了他们的记忆,更或许小村庄的人们已经被他们深藏在了心底。   因着不忘记,才有了历史,可如果不忘记是因为心上的疤、身上的痛,那就不如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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