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

远远地我听见了那低沉的吼鸣，若几千头豹子一起发出的怒吼，一滴滴水汇成的声音雄浑，博大，粗犷。这是一条母性的河，站在壶口瀑布旁，感觉历史从这里打开了一个缺口。一粒粒水的呜咽，从高处飞流直下，古老的河泛黄着，粗重地喘息着，我想说出黄河暗藏着的一种隐喻，文明背后的隐痛，我感到了一个传奇后面布满着的沧桑。
站在壶口瀑布，我做不了一个朝圣者，我感觉到呼吸急促，眼神慌乱。水与石与泥土千年万年碰撞，我感觉到，一滴碰在岩石上的水滴会疼的，岸边的石头也会痛的，不是有滴水穿石之说。黄河，我注目过那些裸露的滩涂，扩张的沙蓬，蔓延的光山秃岭，还有那些沙丘上跑着的沙蜥。
我喜欢注目历史留给我们的沧桑，还有传奇。穿越光阴，历史上的许多故事演绎得栩栩如生，我喜欢断壁残垣，古老的城垛与风蚀的石块，喜欢古城遗址，就若像长安或楼兰这样的地方。身临古城，着一袭白衣，拿着糖葫芦撑着油纸伞，走遍古城的大街小巷，去触摸历史的沧桑。有时候多想回到那个久远的朝代，古城木制的阁楼，街上商贩的叫卖，街上还摆着胭脂和团扇等一些古旧的东西，阁楼上闲人品茗对弈，古城总是给人一种凄凉的美感，一种如影随形的沧桑。
喜欢古老的东西，自然也喜欢读史，宋朝在我读史的过程中，总感觉是悲大于喜的朝代。从北宋的繁华到南宋的衰败，从安稳到动荡，可谓沧海桑田。就说宋朝的诗，少了唐朝诗人的自豪大气，多了江河日下的伤感。
个人的命运，总会随着国家的命运而潮起潮落，李清照的一生，可以说是宋朝的一个缩影。喜欢李清照的词，是从《声声慢》开始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十四个叠字情调感伤，自然朴素，不见一点凿痕。“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她不追求堆砌华丽的藻饰，用白描的手法来表现对周围事物的感触，刻画细腻塑造鲜明，她将“语尽而意不尽，意尽而情不尽”的婉约风格发展到了顶峰。她的词笔力横放、铺叙浑成的豪放风格，使她在宋代词坛上独树一帜。
李清照生逢国变以及家破人亡，她丈夫的死，还有改嫁事件的蒙冤，都是那个乱离时代封建社会直接给她的迫害。作为女人，她处在封建社会的底层，作为一个知识女性，她又处在社会思想的制高点，她看到了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事情，追求着许多人不追求的境界，这就难免有孤独的悲哀。李清照前期作品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她的人格像她的作品一样令人崇敬。她既有巾帼之淑贤，更兼须眉之刚毅。既有常人愤世之感慨，又具崇高的爱国情怀。李清照的词可以说是卓尔不群，独树一帜，在艺术上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
由李清照的词，我便想到南唐最后一位国君李煜。清朝的郭麐说李煜：“作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李煜的词，存世共有三十余首，在内容上，可以亡国降宋为界分为前后两段，前期词主要反映宫廷生活和男女情爱，风格绮丽柔靡。后期词反映亡国之痛，哀婉凄凉，意境深远。李煜的词，我最喜欢的是《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虞美人》是李煜的代表作，也是李后主的绝命词。相传，他于自己生日（七月七日）之夜（七夕），在寓所命歌妓作乐，唱新作《虞美人》词，声闻于外。宋太宗闻之大怒，命人赐药酒，将李煜毒死。这首词通过今昔交错对比，表现了一个亡国之君无穷的哀怨。此词是一曲生命的哀歌，通过对自然永恒与人生无常的矛盾对比，抒发了亡国后顿感生命落空的悲哀。
这李后主的《虞美人》，是一字一珠的血泪之歌，全词语言明净、清新，还有一种沉重的哀愁。
写到这里我想到了诗人北岛，他曾被时代抛弃，在外流浪很多年，被人封为“游走艺人”、“边缘人”、“隐者”、“流浪者”等一系列头衔的作家。他发表在《今天》上的《回答》“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可谓轰动一时，这首诗歌为一个封闭的时代撕开了一个缝隙。新的思潮引动了旧的思潮，一场肃清思想运动随后而生。不久《今天》被查封。北岛对肃清并不认同，被主流社会抵制，漂泊海外。1989年到1993年四年内，北岛住过7个国家，搬了15次家，但母语始终是北岛唯一的行李。
泰戈尔说：“人生虽只有几十个春秋，但它绝不是梦一般的幻想，而是有着无穷可歌可泣的深长意义。凡事符合真理，生命便会得到永生。”陈寅恪也曾说过：“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文殉道的时代，缺少的是开放与包容及个性。命运用疾病的方式让北岛放下了诗歌，北岛中风后便停止了写诗。
二十一世纪初期，北岛携带着《城门开》《蓝房子》等一系列的散文，重新回公众视野。在《蓝房子》里，北岛这样写道：“旅行是一种生活方式。一个旅行者，他的生活总是处于出发与抵达之间。从哪儿来到哪儿去都无所谓，重要的是持未知态度，在漂泊中把握自己。”在《旅行记》中他这样写道“父母风烛残年，儿女随我漂泊，社稷变迁，美人色衰，而我却一意孤行。”
北岛曾被人们誉为“当代的鲁迅”，在十年中三度入围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提名，一个真实的北岛，又开始重回文学巅峰。可以说，每一个传奇，都会有沧桑的历程。
这里我引用北岛的一段话作为本文的结束：“我想一个四海为家的人的最大好处是，由于不属于任何体制，他有亲历者和旁观者的双重的批评特权。身在其中又在其外，用不着遵守当地的规矩。正因这种与各种文化，包括母语文化若即若离的关系，他可以说三道四、无法无天。我希望自己继续保持这种批评的特权。”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