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听雨_[[分享]
2020-10-25叙事散文王棣
空山听雨_[点击查看原图]吃过家里带来的白粥,午睡之前,随手翻开陈继儒的《小窗幽记》,看到这么一句:“空山听雨,是人生如意事。”
??有许多往事,深埋在记忆里,平时也无地查处。偶然就如蚕茧的丝,有了一点点的源头,顺势梳理,一段细而且长的旧
空山听雨_[点击查看原图]
吃过家里带来的白粥,午睡之前,随手翻开陈继儒的《小窗幽记》,看到这么一句:“空山听雨,是人生如意事。” ??有许多往事,深埋在记忆里,平时也无地查处。偶然就如蚕茧的丝,有了一点点的源头,顺势梳理,一段细而且长的旧事慢慢地清晰起来。空山听雨,就如茧丝的源头,虽然,相关性肯定不密切,跟人生如意事更不着边。 ??山路都很窄,少于一米宽。大多是在山的半腰间开凿而成的,如果正好顺河沿溪,也会开低一点,但绝不能低于洪水线下,因凿路不易,不能让山洪冲垮了它。 ??山里人凿路的信念异常坚定,即便是只有二三十人的自然村,即便需时多年,这路是一定要凿的,这人是一定要走出去的。 ??所以,深山里虽然有无处不在的自然生灵,却唯有延着小路才能找到人的生命。 ??在山里的那些年,我喜欢独行。深山幽静,小路蜿蜒,偶有松鸡扑腾落于灌木丛中,突飞如箭一般的紫燕带着尖鸣远远地去了。倘若你停步静聆,杂草中腐叶下啾唧细碎之声不断,也不知是虫是蛇还是小斑雀。若碰巧有松果落下,你不妨抬抬头,也许是松鼠的馈赠,它正在你头顶上的针叶丛里探出半个头,并转着一双乌黑灵巧的眼睛与你相视。 ??若是沿溪而行,低矮的苦竹林沥沥作响,各色的蝴蝶蛾子穿梭其间。野花有白的,有黄的,有紫的也有红的,花朵都不甚大,但自信的很,随风摇头晃脑,怡然自得。眼前的流水非常的平和,几乎听不见潺缓之声。一座山迎面压过来,路于弯道处消失了,被距离包裹住的沉闷声响渐渐释放。待到豁然开朗,水流湍急,落差突兀处黑岩挡道,怒不可遏的山中之水如虎如豹般一泻而过。但只要过了这怒水险滩,那水却更加的缓了,也更加的开阔了,怒涛声也就慢慢地淡了,前头的小路依旧蜿蜒远去了。 ??我走累了,我想,路亭也应该快到了。 ??路亭大多相隔十里,也有建在陡坡之巅的,因为目地就是为了让路人在累了的是时候有个歇脚的地方。路亭边有一汪清泉,边上放着一把有柄的小竹筒,路亭的围栏和长椅镶卯成一体。 ??那天太阳如炎,虽说已近初秋,但午时的山风却只吹热气。头顶上原本蓝色的天开始灰了,慢慢黑了,云在骚动,挤压,增厚,漫蚀山峰。如果风势转凉,那大雨马上将倾盆而下。我走进路亭,坐在长椅上,依在围栏边,举筒而饮,泉水甘怡醇冽,整个世界都松弛了,昏然欲睡。 ??一股急风穿亭而过,大雨正从另一个山头向这里推进。雨声由远而近,密集的啪啪哒哒好象大把大把的碎石撒在铜锣上,中间夹杂着风的狂啸,气温骤然下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进来一位少女,随后是一位少年,紧跟着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密密码码地打了下来。 ??少女摇晃着头让雨珠撒落,回首对我笑了笑,我也还以微笑。我认识她,同一个大队的,不同的自然村。我也知道跟着她后面的少年是谁,是她同村的当地山民,有关他们俩的事已经沸沸扬扬了。据说少女家中自小少有温暖,其中原故知之了了。上山时也不过笄年而已,加之生性懦弱,和同乡之间不甚欢洽,难免孤独零丁。少年一家对她关怀照看,可能是渴望吧,自小没得到过的一旦有了点眉目,就似那炎热旅途中的甘泉一般。水到自然成,过了三年以后,听说她打算下嫁这山中少年了。 ??说不清的原因,那时对于下嫁山里人一事,同乡们总是耿耿于怀。加上平日里关系一般,瞧那样子若无法兴师问罪也将会视其若陌人了。至于家庭压力那都不必细述了,六七十年代父母对儿女婚姻的干预不是现在的人能够想象的。 ??少女依栏望雨,若有所思。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嫩黄瓜,用泉水洗了又洗,用手帕擦了又擦,很小心的说:“干净的,我洗过了,你吃吧。”少女摇了摇头,露出一点苦涩的笑,眼睛直盯着雨中的朦胧。她似乎在思想,也许什么也没想,也许她是在等待某种启示,或某种决心。少年又小心的碰了碰她的手臂:“你吃吧。” ??大雨被狂风胁裹着,横扫一切,杂草颓萎,乔木颤栗,山峦也变了颜色。河里的水猛然高涨,有一些松软的堤岸转眼间便无影无综了。风雨中的路亭子摇摇晃晃,亭檐上流下来的水像瀑布般的倾泻如幕。 ??就这样,二人一直站着。少女一直看着雨,少年一直看着她。风雨中的路亭,沉默无语的伴侣,悲伤和无奈骤然弥漫,不但在亭子里,甚至在仅余轮廓的远远的山峦之中。从我这里能看见,背对着少年的她正在流泪。少年看不见,但少年的神情知道她在流泪。所以沉默良久之后,少年又说了一句:“你决定吧,别为难了。”过了有半个多钟头吧,大雨慢慢停了,风也息了云也散了,天又蓝了,二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飞雨四溅,湿透了二人的衣裳。我尽可能小心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悄离去。 ??其实他俩没什么故事,但每当同乡们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谈论她的时候,我总是想起那路亭中的雨水,泪水,无言和苦涩的微笑。这些显然不属于快乐,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坚信,她是得其所哉了。 ??又过了三年,有人偶然谈起她,我记住了一句话:“她已经完完全全跟山里人一模一样了!”恐怕,只有去过山里的人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吧?紧接着是回城,自然,她也可以回城的,然而她没回来,她说服乡政府为她安排了一个当地供销社里的工作,以便照顾家中老小。从此,就再也没听说过有关她的消息了。 ??我想,无论当年是对是错,时间总能消融一切,几十年过去之后,即便有风也不会有波纹了,我希望她没有后悔过。 ??人生有时像狂风,有时像暴雨,有时又如蝶,有时又如水。但一切都会过去,跟云一般飘着飘着,走了,和雨一样落着落着,停了。唯有一些星星点点,留下了,躲藏起来了。突然有一天,一种机缘,让你返回曾经过的蜿蜒小路,路亭,如注的雨和淅沥的雨声。让你又看到了早已远去了的一些泪水,无言和苦涩的微笑。
吃过家里带来的白粥,午睡之前,随手翻开陈继儒的《小窗幽记》,看到这么一句:“空山听雨,是人生如意事。” ??有许多往事,深埋在记忆里,平时也无地查处。偶然就如蚕茧的丝,有了一点点的源头,顺势梳理,一段细而且长的旧事慢慢地清晰起来。空山听雨,就如茧丝的源头,虽然,相关性肯定不密切,跟人生如意事更不着边。 ??山路都很窄,少于一米宽。大多是在山的半腰间开凿而成的,如果正好顺河沿溪,也会开低一点,但绝不能低于洪水线下,因凿路不易,不能让山洪冲垮了它。 ??山里人凿路的信念异常坚定,即便是只有二三十人的自然村,即便需时多年,这路是一定要凿的,这人是一定要走出去的。 ??所以,深山里虽然有无处不在的自然生灵,却唯有延着小路才能找到人的生命。 ??在山里的那些年,我喜欢独行。深山幽静,小路蜿蜒,偶有松鸡扑腾落于灌木丛中,突飞如箭一般的紫燕带着尖鸣远远地去了。倘若你停步静聆,杂草中腐叶下啾唧细碎之声不断,也不知是虫是蛇还是小斑雀。若碰巧有松果落下,你不妨抬抬头,也许是松鼠的馈赠,它正在你头顶上的针叶丛里探出半个头,并转着一双乌黑灵巧的眼睛与你相视。 ??若是沿溪而行,低矮的苦竹林沥沥作响,各色的蝴蝶蛾子穿梭其间。野花有白的,有黄的,有紫的也有红的,花朵都不甚大,但自信的很,随风摇头晃脑,怡然自得。眼前的流水非常的平和,几乎听不见潺缓之声。一座山迎面压过来,路于弯道处消失了,被距离包裹住的沉闷声响渐渐释放。待到豁然开朗,水流湍急,落差突兀处黑岩挡道,怒不可遏的山中之水如虎如豹般一泻而过。但只要过了这怒水险滩,那水却更加的缓了,也更加的开阔了,怒涛声也就慢慢地淡了,前头的小路依旧蜿蜒远去了。 ??我走累了,我想,路亭也应该快到了。 ??路亭大多相隔十里,也有建在陡坡之巅的,因为目地就是为了让路人在累了的是时候有个歇脚的地方。路亭边有一汪清泉,边上放着一把有柄的小竹筒,路亭的围栏和长椅镶卯成一体。 ??那天太阳如炎,虽说已近初秋,但午时的山风却只吹热气。头顶上原本蓝色的天开始灰了,慢慢黑了,云在骚动,挤压,增厚,漫蚀山峰。如果风势转凉,那大雨马上将倾盆而下。我走进路亭,坐在长椅上,依在围栏边,举筒而饮,泉水甘怡醇冽,整个世界都松弛了,昏然欲睡。 ??一股急风穿亭而过,大雨正从另一个山头向这里推进。雨声由远而近,密集的啪啪哒哒好象大把大把的碎石撒在铜锣上,中间夹杂着风的狂啸,气温骤然下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进来一位少女,随后是一位少年,紧跟着黄豆般大小的雨点密密码码地打了下来。 ??少女摇晃着头让雨珠撒落,回首对我笑了笑,我也还以微笑。我认识她,同一个大队的,不同的自然村。我也知道跟着她后面的少年是谁,是她同村的当地山民,有关他们俩的事已经沸沸扬扬了。据说少女家中自小少有温暖,其中原故知之了了。上山时也不过笄年而已,加之生性懦弱,和同乡之间不甚欢洽,难免孤独零丁。少年一家对她关怀照看,可能是渴望吧,自小没得到过的一旦有了点眉目,就似那炎热旅途中的甘泉一般。水到自然成,过了三年以后,听说她打算下嫁这山中少年了。 ??说不清的原因,那时对于下嫁山里人一事,同乡们总是耿耿于怀。加上平日里关系一般,瞧那样子若无法兴师问罪也将会视其若陌人了。至于家庭压力那都不必细述了,六七十年代父母对儿女婚姻的干预不是现在的人能够想象的。 ??少女依栏望雨,若有所思。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嫩黄瓜,用泉水洗了又洗,用手帕擦了又擦,很小心的说:“干净的,我洗过了,你吃吧。”少女摇了摇头,露出一点苦涩的笑,眼睛直盯着雨中的朦胧。她似乎在思想,也许什么也没想,也许她是在等待某种启示,或某种决心。少年又小心的碰了碰她的手臂:“你吃吧。” ??大雨被狂风胁裹着,横扫一切,杂草颓萎,乔木颤栗,山峦也变了颜色。河里的水猛然高涨,有一些松软的堤岸转眼间便无影无综了。风雨中的路亭子摇摇晃晃,亭檐上流下来的水像瀑布般的倾泻如幕。 ??就这样,二人一直站着。少女一直看着雨,少年一直看着她。风雨中的路亭,沉默无语的伴侣,悲伤和无奈骤然弥漫,不但在亭子里,甚至在仅余轮廓的远远的山峦之中。从我这里能看见,背对着少年的她正在流泪。少年看不见,但少年的神情知道她在流泪。所以沉默良久之后,少年又说了一句:“你决定吧,别为难了。”过了有半个多钟头吧,大雨慢慢停了,风也息了云也散了,天又蓝了,二个人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飞雨四溅,湿透了二人的衣裳。我尽可能小心不发出一点声响,悄悄离去。 ??其实他俩没什么故事,但每当同乡们用不以为然的口气谈论她的时候,我总是想起那路亭中的雨水,泪水,无言和苦涩的微笑。这些显然不属于快乐,但不知为什么我却坚信,她是得其所哉了。 ??又过了三年,有人偶然谈起她,我记住了一句话:“她已经完完全全跟山里人一模一样了!”恐怕,只有去过山里的人才会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吧?紧接着是回城,自然,她也可以回城的,然而她没回来,她说服乡政府为她安排了一个当地供销社里的工作,以便照顾家中老小。从此,就再也没听说过有关她的消息了。 ??我想,无论当年是对是错,时间总能消融一切,几十年过去之后,即便有风也不会有波纹了,我希望她没有后悔过。 ??人生有时像狂风,有时像暴雨,有时又如蝶,有时又如水。但一切都会过去,跟云一般飘着飘着,走了,和雨一样落着落着,停了。唯有一些星星点点,留下了,躲藏起来了。突然有一天,一种机缘,让你返回曾经过的蜿蜒小路,路亭,如注的雨和淅沥的雨声。让你又看到了早已远去了的一些泪水,无言和苦涩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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