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人面桃花相映红

　　又是一个桃花盛开的三月，同样的柳丝抚肩，同样的湖水湛蓝，同样的淡淡青草香在春风中缓缓而来，所有的一切都一如经年。你和我依旧同在，就连所站的位置也都不曾改变，故地重游，旧景重拾，大好春光犹在，只是唯独缺少了曾经那份执着的心情，流失了那颗一直等待在天边的流星。 　　脚下芳草萋萋，点缀着昨夜随风飘落的细雨，晶晶点点，在阳光下闪烁着灼目的碎光。零星开放的野扁豆花忽闪着幽蓝的眼睛，像是对你我相隔数年之后再相聚的一种感叹。记得最后一次相聚，你我同在湖边的那棵小桃树下席地而坐，面朝一泓春水，背倚一树俏丽桃花，我们一直习惯于在一起谈天说地，习惯于在一起互为知己。我捡起一枝不知被何人丢弃在树下的桃花，朵朵桃花虽然依旧扉红，但片片花瓣却已经有些零乱，桃花挡着我的脸，刚冒出头儿的桃叶也不安份的想抚弄我凌乱在风里的头发。“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你突然念出这首唐代的《城南旧事》，你狡黠的眼睛里跳动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光芒。我脸红得像执在手中的桃花，心跳的加速让我再也不能安静的坐在树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脸红心跳，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想要逃跑。 　　桃花开过之后，你我便开始天各一方，你为了你的生存梦想去了遥远的南方，那是一个充满诱惑和挑战的大都市，更是一个到处是灯红酒绿，夜晚比白天更加热闹的地方。你用手机不间断的发来短信，自己置身于这样一个眼花缭乱的陌生地方，感觉一颗心总在骄躁的跳个不停，眼睛里总充满紧涩的浑浊之物，想让自己淌出一滴泪水，可肿胀的眼睛除了疼痛和酸累之外别无其它。我在回复你的短信上说，家乡的麦子已经开始吐穗，尖尖的麦芒像极了你头上稀疏却又坚挺的头发，已经半个拳头大小的桃子开始泛起了一圈圈的红晕，只可惜湖边那棵小桃树一个桃子也没有，估计是没人看管才导致的结果。你在短信上给我一个无可奈何的笑脸，然后是长长的一声叹息，你说你想家了，怀念每年和我在一起到田里烧麦穗时的情景，更想念烧麦穗那种香甜却又焦糊的味道。我说你可以回家来，可你却说为了生存，为了要给所爱的人幸福，还要再接着坚持下去，虽然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但高薪的工作让你不能放弃，也舍不得放弃。我无言以答，也不再询问，不是因为没有话跟你讲，而是我害怕触及那个敏感却又不能不存在的问题。 　　你离开的那年，我们都是23岁，你是本科毕业，而我却只有区区的中专毕业，我讨厌自己当初为什么听从那个所谓好心老师的苦苦劝慰而报考中专，又为自己毕业之后所从事的小职员工作而苦恼不已。我的骄傲和自尊让我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和你走得太近，我一直坚持的认为我们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虽然有着近似于相同的性格和爱好，但我知道南方大城市的繁华会让你深藏在骨子深处的张扬和自负一点一点的暴露出来，而你隐匿在冲动性格下的那种天真和幼稚也会一点一点的趋于成熟，直到让你长成一棵忘记自己成长过程的参天大树。我也曾从内心深处为你虔诚的祈祷，希望异乡的水土不服可以变成你回家的理由，也希望我的坚持可以让你有一个回家的动力。正如我所担心的那样，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短信中的你一改初入南方都市的孤独和自卑，青春激昂的你用充满豪情壮志的言语来描述你在那个大城市所取得的突破和进展，计算机专业毕业的你在工作中如鱼得水，短短一个月就在繁重的工作和纷杂的人情世固显得游刃有余。你说你很快就会被升职，你的薪水也会随之翻上两倍，你说自己离幸福越来越近，一只脚几乎已经迈进了幸福的门槛。我们一直不习惯于互打电话联系，只是一直都习惯于互发短信，但你却执着的非要打电话，说很想听听我充满倔强和不带有一丝温柔的训人语气，但当电话接通之后，听着你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我突然感觉你离我真得是越来越远了，远到似乎已经无法触及。你的乡音已经不在，你那颗本来属于家乡的心也逐渐被喧嚣的都市镀上了一层浮躁的油漆，在高楼大厦的空隙中来回穿梭的你，已经再也感受不到春天桃花盛开的气息。 　　你从来没说过爱我，也从来没给过我任何一句承诺的话语，你没有说过让我等你，更没有要求我就这样一直坚持的等下去。时间过得很快，三年的光阴很快就在眼前过去，湖边的桃花绚烂了三次，凋零了三次，却始终未结出一个像样的桃子。我也如同这盛妍的桃花一样，短短几天灿烂的花期过后，便走向衰落的深渊。我已不再年轻，27岁的我需要给家人一个交待，更需要给自己找一个能够依靠的肩膀，因为我也有累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也会流泪，也会渴望有人来陪。三年当中，我们的联系从最初的夜夜短信，再到后来的每个星期一个电话，直到最后的不知被多少手机转发后的节假日问候短信。我知道自己再等下去也会是一个无言的结局，于是我敞开自己的胸怀，张开双臂却迎接春风里斜落在桃花上的细雨，我为自己庆幸，也为自己骄傲，只是再也没有了对你的那份牵挂和等待。 　　如今，和现在的你同坐在湖边的那棵桃树下，你的眼睛里已经不再有那一泓恬静的春水。你问我为什么不敢看你，为什么不能够再像从前那样跟你谈天说地，我敷衍着说你长得太高，我仰着头看你太累。其实我之所以不想看你的眼睛，只是希望把从前对你的印象深深的留在心底，而不是把现在的你留在我的脑海深处。你长长的叹一口气说：我以为你会等我，我以为不用我说，你也一定会等我！听着你普通话里还残存的那一点乡音，我知道自己那颗已经流过泪、淌过血的心不会再有任何的感动，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奢望。我习惯于现在的生活，更喜欢被乡村所包围的这座小城，我是属于这里的一颗蒲公英的种子，无论被风吹到哪里，也不会在摩天大厦的水泥地上开出一朵娇嫩的黄花。丝丝春风将一瓣瓣不再鲜艳的桃花一片一片的抛向湖面，一层一层的涟漪次第的向湖中心游去。你拿出数码相机，说要在这湖边的桃树下为我拍一张照片，我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你这个最后的请求，于是一个背倚一树桃花，眼睛凝望一湖春水的我便永远的留在你的相机里。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你从电脑上传来为我拍的照片，还配有一首充满哀怨和惆怅的二胡曲，我知道是那首我最喜欢的《无悔》。短短的四句诗一遍又一遍的在屏幕上划过，听着这哀伤的曲子，看着照片上自己那张掩映在桃花深处的脸，我的泪悄然流下，却不再有任何一声低低的哭泣。
2008-3-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