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心中的那片草
2020-10-26叙事散文暖玉
那片草长在三江平原。草下是一攥便会出油的黑土。油来源于一岁一枯,一枯一烂,“腐烂成泥更护草”的祖祖辈辈的草。前人的献身,总是为着后人活得更好,草也如此。那片草在我们去之前,千百年来,不,也许是千万年来,望蓝天白云,沐清风细雨,伴夏蝉秋虫。终
那片草长在三江平原。
草下是一攥便会出油的黑土。油来源于一岁一枯,一枯一烂,“腐烂成泥更护草”的祖祖辈辈的草。前人的献身,总是为着后人活得更好,草也如此。
那片草在我们去之前,千百年来,不,也许是千万年来,望蓝天白云,沐清风细雨,伴夏蝉秋虫。终于有一天,一帮总是被肚子埋怨的关里人,千里迢迢打破了它们原始的宁静时,它们都挺直着腰杆,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来吃饭的人。
我应该感谢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河北小村庄的贫困,如若不然,我将终生与那片草无缘。
草,因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赞美,而被赋予了,更准确地说是被肯定了生命之顽强。而对于农民来说,田间的草却是他们的烦恼,怕的正是它的那种“吹又生”的韧劲儿,只恨不能斩草除根。可草一旦与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草便非草,应该说等同于粮食,如牧区。或在衣食无忧的前提下,人草两安,草就具有了审美。
初到东北时,习惯了河北农村的村与村狂吠相闻,看惯了地头走到地尾不足一袋烟,忍受了地少人多总也吃不饱的人们,一下子落户在前走十里不着村,后走十里不着店的黑土上,第一件事就是开垦草地。每块地都差不多有早上从陇头锄起,直到正午才能见到陇尾那么大。我说的那片草之所以有幸没被翻成耕地,是因为它长在坝子里。坝子是防洪的,离黑龙江足有十里,我们在那的五年多时间虽然没见过黑龙江涨水涨到淹了那片草,但听别村的坐地户儿说以前曾有过,于是,那片草便没有进入到人们开荒的范畴。当然,我想最主要的还是坝外开垦的耕地,已经让人们满足。 说坝内的那片草大,可大到什么程度我不知,只知它的南北长度大约六、七里,因为从坝到黑龙江边一共约十里,而江边有三、四里的原始林。东西究竟多少里,没人知道,大人们没事不会去丈量,我们玩儿时也不敢走得太远,怕有狼。 去东北前,我所见的草一律杂生,粗的、细的、高的、矮的、直立的、趴伏的;有的叫得上名字,更多的是没有名字;有的能割来喂牲畜,有的却只能秋后割来当柴烧。可那片草,长得高可近米,且齐刷刷,如经了“园丁”的剪;粗得如麦杆,割倒、捆上、戳成堆儿,远看就如麦垛子;纯得像人工播下的种,其间或一朵两朵,或一小片一小片的野花,就如少女瀑布般青丝上的发卡,只能使草显得更绿,更纯。
春天里,因着地平如镜,无沟无坎,草地便一通而达视线之外,如果你知道“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句,那么任何涌上心头的对于初春的溢美之词便都暗然失色。那绿真的是假绿,远看猜想约莫寸许,连忙朝着那绿色奔去,绿却总在你的前头,而眼前的草只是“才露尖尖角”。及至“浅草才能没马蹄”时,草间的野菜还能淋浴着阳光得以活着,于是,剜野菜便成了我们课余时间走向田野的最好理由。野菜是为人而剜,吃了一冬土豆的人们,对绿色已经垂涎欲滴。可草地的野菜,许是被手拉着手的草根挤得无处扎根,并不多。因此,与其说是去剜菜,还不如说是踏青。如果你脱了鞋,光着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哪怕只是几寸长的草,你的脚也绝不会和土地切肤,因为每年的草枯了、腐了,都敷在生它的土地上,年复一年,便成了被。有时,走到低洼的地方,一不小心,“噗”的一下,脚便踩进去近尺,忙吓得抽脚往回跑,怕如沼泽般被吞进去。其实,现在想来,再厚的腐物下面也是坚实的土。 夏天,那片草就是我们的乐园。草已高到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可以尽情地在里面捉迷藏,随便往草里一躺,只得烦你“踏破铁鞋”,否则,单凭眼看,很难发现藏者在哪里。躺在草里,不用担心蚂蚁顺着裤角袄袖往里爬,更不用害怕蜥蜴、蛇钻裤裆,因为,也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原因,那片草地里,你很少看到爬行动物,就是一些让所有女孩子甚至不少男孩子害怕的毛毛虫也很少见。毛毛虫有是有,但在河边的柳树林里。 除了捉迷藏,采花黄也是我们在夏天的欢乐。黄花或许没有单株生长的吧?至少,那时我没有发现。它们总是“群居”。人常说“人多力量大”,可对黄花来说,“花多便是灾”。一旦谁先往哪个地方跑,所有的孩子就都跟着跑,那一定是他发现了一个黄花的“家族”。采黄花不要全开,最好是含苞的。全开的,晒后如纸,既没分量又没口感。不过,如果哪天运气不佳,半开的也会勉强被我们收入篮中。至今,我仍然爱吃黄花菜,不知与那时采黄花是否有关。 秋天,草地上也是一片“丰收”的景象,男人们拿着大钐镰在前面“刷——刷——”地割,女人们在后边捆,我们自然是把捆好的草捆儿堆成堆儿,为着装车方便。因为草地大,一家先到了,后到的就走出一、二百米后才下镰,以确保一家成一片且能足打足用。割下的草拣着又粗又长的用来苫房,剩下的绝大部分烧火。 离开那片草已近三十年,其间,依然留在那片土地上的亲戚朋友来家时,我有次问起那片草,说是那片草早已变成了那片地——一片能长出粮食的地。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人们连羊嘴下的草场都抢,抢得水土流失、土壤沙化、沙尘肆虐,更何况这些不是用来牧马也不是用来放羊的草地? 于是,怪自己多嘴。为那片草地终于成为了一片耕地而遗憾吗?说不清。其实,再一想,也无所谓,那片草地即使还是一片草地,也不会再是我记忆中的草地,而我的草地,依然长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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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到东北时,习惯了河北农村的村与村狂吠相闻,看惯了地头走到地尾不足一袋烟,忍受了地少人多总也吃不饱的人们,一下子落户在前走十里不着村,后走十里不着店的黑土上,第一件事就是开垦草地。每块地都差不多有早上从陇头锄起,直到正午才能见到陇尾那么大。我说的那片草之所以有幸没被翻成耕地,是因为它长在坝子里。坝子是防洪的,离黑龙江足有十里,我们在那的五年多时间虽然没见过黑龙江涨水涨到淹了那片草,但听别村的坐地户儿说以前曾有过,于是,那片草便没有进入到人们开荒的范畴。当然,我想最主要的还是坝外开垦的耕地,已经让人们满足。 说坝内的那片草大,可大到什么程度我不知,只知它的南北长度大约六、七里,因为从坝到黑龙江边一共约十里,而江边有三、四里的原始林。东西究竟多少里,没人知道,大人们没事不会去丈量,我们玩儿时也不敢走得太远,怕有狼。 去东北前,我所见的草一律杂生,粗的、细的、高的、矮的、直立的、趴伏的;有的叫得上名字,更多的是没有名字;有的能割来喂牲畜,有的却只能秋后割来当柴烧。可那片草,长得高可近米,且齐刷刷,如经了“园丁”的剪;粗得如麦杆,割倒、捆上、戳成堆儿,远看就如麦垛子;纯得像人工播下的种,其间或一朵两朵,或一小片一小片的野花,就如少女瀑布般青丝上的发卡,只能使草显得更绿,更纯。
春天里,因着地平如镜,无沟无坎,草地便一通而达视线之外,如果你知道“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诗句,那么任何涌上心头的对于初春的溢美之词便都暗然失色。那绿真的是假绿,远看猜想约莫寸许,连忙朝着那绿色奔去,绿却总在你的前头,而眼前的草只是“才露尖尖角”。及至“浅草才能没马蹄”时,草间的野菜还能淋浴着阳光得以活着,于是,剜野菜便成了我们课余时间走向田野的最好理由。野菜是为人而剜,吃了一冬土豆的人们,对绿色已经垂涎欲滴。可草地的野菜,许是被手拉着手的草根挤得无处扎根,并不多。因此,与其说是去剜菜,还不如说是踏青。如果你脱了鞋,光着脚踩在软软的草地上,哪怕只是几寸长的草,你的脚也绝不会和土地切肤,因为每年的草枯了、腐了,都敷在生它的土地上,年复一年,便成了被。有时,走到低洼的地方,一不小心,“噗”的一下,脚便踩进去近尺,忙吓得抽脚往回跑,怕如沼泽般被吞进去。其实,现在想来,再厚的腐物下面也是坚实的土。 夏天,那片草就是我们的乐园。草已高到我们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可以尽情地在里面捉迷藏,随便往草里一躺,只得烦你“踏破铁鞋”,否则,单凭眼看,很难发现藏者在哪里。躺在草里,不用担心蚂蚁顺着裤角袄袖往里爬,更不用害怕蜥蜴、蛇钻裤裆,因为,也不知是不是气候的原因,那片草地里,你很少看到爬行动物,就是一些让所有女孩子甚至不少男孩子害怕的毛毛虫也很少见。毛毛虫有是有,但在河边的柳树林里。 除了捉迷藏,采花黄也是我们在夏天的欢乐。黄花或许没有单株生长的吧?至少,那时我没有发现。它们总是“群居”。人常说“人多力量大”,可对黄花来说,“花多便是灾”。一旦谁先往哪个地方跑,所有的孩子就都跟着跑,那一定是他发现了一个黄花的“家族”。采黄花不要全开,最好是含苞的。全开的,晒后如纸,既没分量又没口感。不过,如果哪天运气不佳,半开的也会勉强被我们收入篮中。至今,我仍然爱吃黄花菜,不知与那时采黄花是否有关。 秋天,草地上也是一片“丰收”的景象,男人们拿着大钐镰在前面“刷——刷——”地割,女人们在后边捆,我们自然是把捆好的草捆儿堆成堆儿,为着装车方便。因为草地大,一家先到了,后到的就走出一、二百米后才下镰,以确保一家成一片且能足打足用。割下的草拣着又粗又长的用来苫房,剩下的绝大部分烧火。 离开那片草已近三十年,其间,依然留在那片土地上的亲戚朋友来家时,我有次问起那片草,说是那片草早已变成了那片地——一片能长出粮食的地。其实,我应该早就料到,人们连羊嘴下的草场都抢,抢得水土流失、土壤沙化、沙尘肆虐,更何况这些不是用来牧马也不是用来放羊的草地? 于是,怪自己多嘴。为那片草地终于成为了一片耕地而遗憾吗?说不清。其实,再一想,也无所谓,那片草地即使还是一片草地,也不会再是我记忆中的草地,而我的草地,依然长在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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