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灰尘簌簌落下（散文诗）

灰尘簌簌落下
文/潘竞贤 壹泉堰 　　每一次说起清明，说起旧梦，说起细雨纷纷，说起相会无期。每一次回想，每一次追忆，每一次把归路望断，每一次将柔肠愁尽。每一重山，每一程水，每一寸心。 　　我的爱偏执而狭小，如针尖上的蜂蜜。我一生的版图像季节一样随风铺展，可是在我倒下的那一天，如果有人愿意剥开我层层包裹的年轮，最后看到的只是诗眼一样的地名：泉堰。 　　如果你没有在芳菲深处静享沉醉中的亦真亦幻，如果你没有在融融暖阳之下静听时光流逝的声音，如果你没有抵达任意一处山涧静观款款倾诉的泉眼——那是世间最有情最明澈眸子啊。如果你没有定居下来，走过四季，没有经历春之明媚，夏之繁芜，秋之静美，冬之高洁。如果你没有深入，没有揣摩，没有咀嚼，没有细细抚摸，没有相融，没有抛开羞赧赤裸以对。 　　那么，我所有的言辞都是多余的。因为我没有办法将一个要用一生年华来发掘来相处来体味的地名讲给你听。 贰土屋 　　春风像牧童手中的鞭子，有几分按捺不住的着急，有几分使小性子的故意，催促万物萌生。 　　春天说来就来了。到处都是汹涌翻腾的绿，点缀着缤纷鲜艳的五彩。大地翻了一个身，村庄就变一个样子。 　　可是老屋没变。老屋的青瓦又掉落了两块，老屋的墙脚又覆了一层苔藓，老屋的身上又添了几个黄蜂的新巢，老屋的额头又萌出几棵稚嫩的生命。老屋老了， 它历经沧桑，全身上下布满岁月打磨的痕迹，它是村子里最老的老者，曾经在它温暖的怀抱中小心翼翼经营着生活的人，有的已经入土为安，不复存在了。晚生的一茬人有了新的生活，离老屋而去。 　　我知道，老屋难免会有孤单的时候，但它把生命看淡了，把自己看轻了。它眉目慈爱，神态安详，静静地坐在阳光之中，成为了大地的一部分。 叁粮食 　　天终于暗下来了。最后一个回到家中的人关上木门。田野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寂静。秋天到了，夜晚的风中藏着寒意。我一个人留在打谷场上，今晚的任务是看守好村里新收的稻子。月光如水，往事浮在水面，如梦如幻。我披上大衣，坐在石碾上，对面就是夜色包裹中的村庄。此刻，它在梦乡深处摇曳，像一个酣睡的孩童，发出轻微的鼻息。我看到远处的树木、山丘、草垛、房屋，都淡化成只有轮廓的影子。身后的山林中传来低沉的鸟叫声，如丝如缕。 　　我用稻草铺成一张大床，四面用捆好的稻草垒成墙，我钻进被窝，仰面望见深远的天空，那是一方神秘浩瀚的世界，就像人的命运，无从把握，无从追问。我躺在无边无垠的寂静之中，自己俨然浩浩宇宙间的一粒浮尘，不知道托身何处。 　　但是，今晚，我躺在一大堆粮食中间，躺在秋天的身上，觉得格外温暖而踏实。 肆小站 　　那个时候，我住在靠近站台的一间阁楼里，为了一相情愿的梦想，我要谨慎地经营生活。不记得有多少个那样的夜晚，我坐在黑暗中，与窗外单调乏味的夜景对峙，用我的静默来体味被热火遗忘的感觉。烟头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这荧荧的光亮，却成为那段孤寂岁月的唯一慰藉。我看到火车从窗前呼啸而过。这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站台，只有那些短途的慢车才舍得停一停脚步，驮着一路风尘的旅人被列车吐出来，挤进夜色中。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溺于这样的情境——悠长的刹车声，长鸣的汽笛，在夜色中悄然流散的旅客，夜晚冰凉的气息，无尽虚空的声音。我的心里塞满的暮气，但冥冥中又好像看到了希望。那是一段迷惘的岁月，除了梦想我一无所有。我一直相信自己能在那样的情境中寻找到某种意义，但是我没有。直到今天，我才慢慢知道，那是过去的岁月中我最富有的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