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收藏亲情

　　儿时怕打碗，准确地说，是怕打碎碗后母亲毫不留情的揍。 　　其实，母亲平时并不凶，但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每逢我和姐姐手中的碗不小心“哐啷”掉地，破碎声将落未落时，母亲的巴掌就条件反射般，裹挟着风声骤然而至，常常打得我们姐弟俩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待到回过神来，面对母亲声嘶力竭的威吓声，眼中泪水泫然欲滴，想哭出声来又怕再次挨揍，更不敢抬起头来，面对她那张因愤怒而略显变形的脸。 　　记忆中，因为大多数女孩与生俱来的文静和谨小慎微，姐姐因打碎碗而挨母亲揍的次数并不多，而我这个常常一头灰一身泥的淘气包就没那么幸运了。常常在吃饭时，听到外面伙伴的呼唤，我一激动，手里的碗就会不争气地掉到地上支离破碎；也有时，看到伙伴们在外面嬉戏打闹，我会捧着饭碗加入其中，碗碎之事亦在所难免。偏偏我不长记性，昨天被打了今天忘，今天挨揍了，明天立马抛到九霄云外，不难想见，我的后脑勺不经意就会成为母亲巴掌光顾的地方。 　　每次因打碗被母亲声色俱厉地教训后，我渐渐在心里学会了对照，想到每当邻居明扣打碎碗后，他的母亲非但没有丝毫的责备，而是一迭连声给予抚慰时，我就羡慕得不行。这种羡慕随着挨母亲揍的次数不断增多而不断升华，而一种对母亲不满的情愫也同时与日俱增，这种不满在日积月累后，终于井喷一样爆发了。这种爆发直接导致的结果是，在又一次打碗闯祸后，我决定离家出走，而且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叫“河南”的父亲承包农窑的所在地。 　　那是一个宿鸟归飞的黄昏，我带着满面的泪痕走出家门。我不知道河南在哪，只是自以为是地觉得，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就是远方，只要自己沿西一直走下去，就一定会见到父亲。那天因为天黑后害怕，我一路哭着一路走，直到实在走不动了，就坐在一家有灯光的大门台阶上。后来，这家的老伯将我送回家时，已是凌晨一点多钟。那次，母亲显然吓得不轻，见到我被好心的老伯背驮着回来时，好一会儿，她煞白的脸上才稍稍有了一些血色。 　　那年我十岁。十岁的我通过离家出走这样的抗争方式，终于迫使母亲妥协，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因为打碗而受皮肉之苦，为此我自鸣得意了好长时间。而母亲虽然不再轻易对我动怒，却在我每次打碎碗后，显得心事重重，郁郁寡欢。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我长大成人。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今年春节后不久，父亲决定将他和母亲居住的房子进行装修，我和母亲一起收拾他们的房间时，从那张色调黯淡的老式灯炬里，竟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传出“哐哐啷啷”之声的，竟是一只只瓷片，碗的瓷片。那一刻，我愣征良久，直到母亲拿起那些瓷片，如数家珍地一一道出每只瓷片是我们姐弟俩什么时候什么情况打碎的，甚至连当时的天气都记得一清二楚，如在眼前。我惊讶于母亲惊人的记忆力，更被母亲掺杂着幽幽叹息的话语所震撼。母亲那天面对花纹不一，零零碎碎的瓷片告诉我，当时因打碗而揍我和姐姐，固然因为家里贫穷，更因为她从小就被上辈人告知，打碎一只碗，将来人生中就会多一道坎，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将来过得平平安安！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想到那时对我们姐弟俩，特别对我的凶和狠，她心里就特别难过，特别愧疚。 　　“好在，后来我意外而又欣喜地从算命先后那得知，只要将这些你们十八岁成年前打碎的瓷片收藏十年，就可以化险消灾，今年正好到期，告诉你内情菩萨也不会怪罪了。”说完这些话，眼角湿润的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满脸的愧色里分明多了一层欣慰。我默然无语，内心却翻江倒海，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迷信者都可以被耻笑的，并不是所有的精迷信活动都可以被谴责的，比如我年近花甲的母亲，比如母亲收藏瓷片！ 　　那一刻，当我郑重决定收藏那袋瓷片时，我知道，我同时收藏的，还有足可以温暖我一生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