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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我眼中的农具(之二)——碌碡

2020-10-26抒情散文刘敬胜

我眼中的农具(之二)——碌碡身圆,腰粗,肥硕,雍容,神态安详。光洁的皮肤在日光的照耀下像刚打磨好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眩目的青辉和一片迷人的光晕。它抬起头,脸呈仰望的姿态,硕大的眼睛像铜铃一样圆睁着,注视着蔚蓝色的天穹;眼神却是深邃和透明的,
我眼中的农具(之二)——碌碡


  身圆,腰粗,肥硕,雍容,神态安详。光洁的皮肤在日光的照耀下像刚打磨好的大理石地板反射出眩目的青辉和一片迷人的光晕。它抬起头,脸呈仰望的姿态,硕大的眼睛像铜铃一样圆睁着,注视着蔚蓝色的天穹;眼神却是深邃和透明的,像一滩澄静的波澜不惊的湖水,清澈却深不见底。只有那光洁的皮肤上的一些若有若无的裂隙的皱纹和几块明显的伤疤沉淀了岁月苍老的风韵。它的身体呈直立的姿势,虽然它直立着比躺下也高不出多少,可是它仍倔强地站立着。   它是谁?它只是一个年老的碌碡,被父亲小心地安放在院子中央的一棵梧桐树下。父亲说它比将近而立之年的我的年龄还要大,父亲还说躺下是它劳动的状态,站立才是它休息的方式。父亲的话当然没有什么科学道理,甚至带了点迷信的味道,可是我对此深信不疑。一个使用和相伴了几十年的东西,父亲和它早已成了朋友和知己,心灵毫无疑问地也应该彼此相通。   碌碡就在院子里立着,也不需要人问吃喂喝,风雨不避,霜雪不躲,它就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几年了,没有改变。可是它不孤独,也不寂寞。有时候父亲吃过晚饭后,会来到它身边,像老朋友一样拍拍它的肩膀,或是坐在它的身上看天和天上的星星月亮,沉思、回忆、怀念,当然还有对经历的贫困岁月的感慨;有时候我的侄子侄女还有我的女儿会爬到上面唱歌跳舞耍拳,把它当成一个五光十色的展示学习成果舞台;如果你不小心欺负它时,它还会给你开个“恶作剧”的玩笑,把你的脚指头碰得铁青,疼上几天。可是,你不能埋怨它,它本来就没有动,你是自找的。   碌碡在我的家乡不叫碌碡,碌碡是学名,叫起来文绉绉的,饶口,不习惯,村里更愿意叫它们“碌滚”。“碌滚”这个名字比碌碡更通俗易懂和形象生动。“滚”是碌碡运动的形式和运行的轨迹,碌碡也只有在一圈一圈的滚动中才能实现自身的价值,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最合适的位置,被人们承认。   碌碡不能单独使用,它必须有一个碌碡锅子和一个捞什。没有了碌碡锅子的碌碡,就好象一个只有轮子而没有架子的自行车一样无法使用。碌碡锅子是两头翘的木头的框架,把碌碡包围在里面。两头翘是为了牲口在前面拉,锅子后面不因为前面高而碰到地面。捞什是一个四方形或者三角形的石片,靠边有一个圆孔。它的作用是摩擦,使受到碌碡挤压过的麦子更容易从麦穗里分离出来。石片不能太厚太重,也不能太薄太轻。碌碡和捞什之间用一个带着木头橛子的木片连接;木片一头有孔,拴上绳子后绑在碌碡锅子上,木头橛子放到捞什的圆孔里。   使用碌碡的时代是一个田园牧歌似的年月!一个无法用语言描绘的如诗如画的美丽!你只有在神思的王国里才能看到。那就闭上眼吧,神游在梦幻的王国:看,夕阳西下,天空像一个刚炸开的石榴,滴溜溜的鲜红。整个村子集中起来的硕大的麦场像一个平坦的飞机场,被天空照射下来的红色弥漫成一片通红。一个个麦垛堆成刚出锅的馒头的模样成排的撒在麦场里。大麦场被一个个临时设置的空地分割成一个个小麦场。每个小麦场的中心都站着一个人,左手牵着一头大牲口:牛、驴、骡、马,牲口在前面走,后面拉着一个碌碡;右手扬着一个鞭子,随手轻轻一甩,鞭子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鞭稍则落在牲口的屁股上,牲口就紧走几步。牲口以人为中心重复转出一个个美妙的椭圆。人在移动,碌碡在移动,椭圆在移动,压好的麦子也越来越多。听,人的吆喝声,牲口的叫声,碌碡压在麦子上发出的劈啪声,捞什与麦秸摩擦发出的哧哧声,远远的村庄里的鸡鸣狗叫声,组合在一起,组成了一曲宏大的纯天然的交响。当你看到这样的美景,聆听到如此恢弘的乐章,你终于无法抑制心中难以名状的感慨:今生在此,夫复何求?   使用碌碡的时代是一个贫穷和寂寞无娱乐的时代!那时候以农业为主,没有人想着出外打工。当然,即使你想去,也找不到打工的地方。于是在整个漫长的冬季都是寂寞和无聊的,也只有在这时笨重的碌碡才能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进入了人们的视野。苦中求乐!翻碌碡,属于那个时代农村的全民娱乐,不光年轻的男人,也包括老人孩子女人都曾参加和关注过这个游戏。赌注不分大小,只是图个快乐,几块糖,一两瓜子,一个糖角子都可。赢了的快乐,败了的也不生气,围观的也可以分到一点胜利的果实。我记得村里的一个外号叫“大个子”和一个名叫高唱的力气最大,从来没有输过。“大个子”可以睡着而且不沾身把碌碡从身子这边抱到身子另一边;高唱可以把碌碡围着麦场翻两圈。唯一遗憾的是他们两个之间却一次也没有赌过,至今也无法确定他们两个谁的力气更大些。   碌碡的消失和一个人的衰老一样是渐渐的,一步一步的。八九年村里购进两台打麦机。打麦机的出现,使碌碡一统江山的局面和至高无上的地位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可是,打麦机毕竟只有屈指可数的两台,全村的那么多麦子即使不分昼夜的打,也不知道要打到何年何月。等待不是办法,何况老天爷不会给你很长响晴的天。于是一些等不及的,或者预料到自己可能要等到猴年马月的,还是选择使用传统的碌碡。碌碡还能用它最后的努力与新来的打麦机平分着半壁江山。随着时间的推移,打麦机越来越多,一个小队平均都有了两台打麦机,碌碡再也无力抵抗,麦场边或者村头也随处都可以看见被人们丢弃的碌碡,和它们无可奈何和失望的身影。到了九六年联合收割机的普及使用终于使碌碡再无一丁点用武之地,只好像一个完成了历史使命的老者一样功成身退了。   当初碌碡无处不在的身影在现在的村庄里几乎无法找到,它们有的被砸碎成石块成了房屋或者道路的一部分,有的被岁月的尘土无情地掩埋了。有一次,我问一位村里的老人,村里还有几个碌碡?他回答说可能我家中的那个是村里唯一的碌碡了。   哎!这唯一的碌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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