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非叙事：匆匆的行程

　　早晨起床的时候，叶子还没决定到底要不要去兰州——这是一趟并非轻松的旅行，本不想去，却不得不去，不能不去——从二月下旬开始，每天数十条的手机短信让叶子知道，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两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生活境况正在日益恶化，他们需要她的探望和安慰，更需要她去调和和化解他们之间正在加深的矛盾和仇恨。只是在叶子心里，兰州，是个永远无法亲近起来的城市，就象这两个原本就和她疏离的亲人又加剧着他们之间的陌生一样，而那些纠缠在他们之间许多年了的是非恩怨，原本不是叶子应该解决和可以解决的。可是，无论于情，还是于理，叶子都必须去看看他们。 　　昨晚在QQ上，叶子曾和远方的一位朋友谈论着有关承受与逃避的话题，叶子知道，如果承受是宿命，那么无论怎样的逃避都无济于事。茫茫红尘，有几人能逃脱得了宿命的安排呢？ 　　去单位了解了昨天的工作不存在需要修改的问题，叶子决定立即动身。叶子没有将这次探亲的日程安排在周末，是因为周一的工作必须在当日开始去做并要在当日完成，不能提前，也不能推后。而叶子并不能预料得到，这次出行，她需要几天的时间。 　　八点三十分，叶子出门。九点整，叶子已经坐在了开往兰州的汽车上。她是这辆车的第六个乘客，座号为六。叶子想，六代表顺，但愿此行一切都能顺利。 　　打了两个电话，告诉两个要好的朋友她要出门两天，叶子开始梳理这些天来早已乱麻般的心绪——她必须以最佳的心态和最好的精神状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 　　豪华商务车平稳地行驶着，窗外是掠过的景物依然是满目的苍凉，感受不到一丝丝春天的气息——黄土高原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叶子打开手机，给远方的一位好友发了短信：“我在去兰州的路上了，但我却还是不知道，这一趟该不该走？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一些事？”好友回复：“坚强些，多保重！” 　　坚强些。这么多年来，叶子除了一直以坚强、乐观面对生活中种种的遭遇外，还能有什么其它更好的生活方式么？“天塌下来有地接着，没有人受不了的苦。”这是好友对叶子的劝慰，也是叶子一直以来对自己的鼓励。 　　下午一点三十分，大巴车到达兰州。因为晕车，叶子有些头疼、浑身燥热，她在车站一角找了一处台阶坐了下来，稍事休息。十分钟后，叶子走出汽车站，走在了这座城市涌动的人流中。 　　“你好！春天的兰州！我又来了！”环顾着城市的高楼大厦，叶子在心里轻轻地说。距离上次来这里，时间又过去了四年，又是一个四年！这该算是一个巧合呢？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在作祟？叶子不得而知。 　　在一家蛋糕店里，叶子要了一份糕点和一份冰淇淋，权作午饭。但晕车的感觉还没有完全过去，蛋糕只吃了一口便不想再吃，叶子慢慢地咽着冰淇淋，考虑着应该先去见谁。这些天来，她一直没有告诉他们要来兰州的打算，现在虽然已经在兰州了，但叶子还没有告诉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叶子很清楚，无论和谁的会见，都是艰难的和尴尬的。这个分崩离析了很多年的家庭，给每个成员心底留下的伤害始终如恶魔缠身一般，纠缠不休，挥之不去。而笼罩在心头的阴影和日渐显露的恶果，正在无边际的扩展和漫延，却没有谁，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哪怕是一丁点的责任。 　　一小盒冰淇淋，叶子吃了近二十分钟。当她终于决定了这次会见的次序后，开始打电话。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叶子觉得时间就象停滞了一样难捱，尽管叶子做了足够的思想准备，但情形远远要比叶子想象得要糟糕。而身为晚辈和小妹的叶子，虽然一直被他们当作顶梁柱一般，负重着着本不该她负重的一切，但这一次，叶子对眼前的这些事情还是束手无策。 　　当会见的过程艰难着告一段落，局面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时，叶子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也许沉默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可是，这是和叶子有着血缘关系的人，四年多了，该是有许多话要说的吧？但叶子知道，再说下去，除了喋喋不休的诉苦、互相指责以外，便只有更加恶毒的诅咒和不忍谇听的谩骂了！因此，在需要了解的事情基本上知道一些大概以后，叶子觉得就此中止这些永远无法说得清的话题，是最明智的选择。 　　在来之前，叶子还做好了在这里住几天的准备，毕竟，他们都是叶子最亲的人，相距在两座并不遥远的城市，却因历史的原因多年来互相躲避着少见面或者不见面，更别说走动和亲近了！可眼前的情形，让叶子感觉到，没有任何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叶子发现自己几度欲哭却都是无泪可流，哀，莫大于心死，这大概是叶子此刻心情的最真实写照。 　　叶子决定马上离开他们。她已经看过他们了，也了解了他们各自的生活现状，叶子尽心了，却不能改变什么，就连安慰的话，叶子都无法说出口，对这一切，她真得是无能为力啊！ 　　手机快要没电了，叶子打算给手机充一小会电能凑合用一阵就离开这里。匆忙中叶子又一次把充电器接口插反了，手机的贮存器被烧毁，存在手机中的电话号码及一些相关资料全部丢失，收件箱里的一百多条短信也只剩下三十条。叶子只能恢复十来个人的电话号码，叶子一向对数字不敏感，脑子里能记住的电话号码超不过十个。 　　即使在这种情形下，叶子还是决定要离开这里。
　　当她逃一般地离开这个应该算是她的家的时候，叶子不知道她应该去哪儿？她漫无目的地走着，看着眼前人来车往，热闹非凡，四周流光溢彩，霓虹闪烁，但叶子却觉得是那样的无助、牺惶，凭着仅存的几个手机短信，叶子发了两个求助短信，却均不见回复，这个时候，正是城市人夜生活开始的时候，谁会留意得到一个微弱的信息声呢！ 　　叶子就这样茫然地走着，夜风清冷，几乎一天没吃东西的叶子觉得自己困顿交加，好想找个地方洗个热水澡，然后好好地睡上一觉，可是，在这异乡的街头，叶子只能孤独无助地走着，却不知该走向哪里。这时候的叶子，心里无比难过，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 　　对着城市的夜空，叶子真想放声大喊：这是一座我应该感到亲切的城市，因为这里有我最亲近的人，可我却要在清冷的夜风中独自流浪，不知所措…… 　　回家！我要回家！叶子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向着火车站走去。返程，是她此刻唯一的选择。可在叶子心里，还想看看黄河。每次来这里，叶子都会去看看黄河，在那座著名的黄河铁桥边看河水波澜不兴的远去，在沉默中完成一次心灵的对话。又是一个四年，叶子心里有太多的话，要说给这默默的逝水。 　　可叶子只能离开了！
　　来到火车站，叶子从包里找出一张纸，那上面记着叶子在准备出发查好的返程车次，连问几个都是无票座票，叶子也曾打退堂鼓，眼下这样的身体状况，四个小时的路程要站回去怕是够呛。可无论如何，叶子也不能再回到那个让她惶恐的家，想去宾馆登记个房间住下来，价格表上的数字令叶子望而却步。 　　无奈之下，叶子还是买了一张无座号的车票。十一点整，叶子挤上了返程的火车。这是一辆普客车，车况很差，车上人又多，连日的焦虑和忧伤，一整天的奔波和劳累，叶子除了头昏脑胀、浑身难受外，又觉得胃部一阵阵痉挛，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就觉得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叶子醒过来时，是在餐车里，身边围了好多人，面对他们关切地问询，叶子突然觉得无比委屈，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当列车长说“有什么事你就说说，看我们能不能帮得了你”时，叶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滂沱而下。 　　列车向着回家的方向前行，叶子不停地擦拭着泪水。餐车工作人员端来了一碗面条，可叶子却一口也吃不下去。她要了一杯白开水，吃了两粒随身带的药，稍稍平静一些后，拿出手机给两个发来问询短信的朋友做回复：“我在回家的火车上，什么也不想说，也无从说起……” 　　车窗外时而有或远或近、或明或暗的灯火掠过，时而是黑沉沉的一片。叶子就在这恍恍惚惚的境况中，度过了夜行车上的四个小时。 　　凌晨三点三十分，叶子回到了自己的家。 　　这匆匆的行程，从出发到回来，共计19个小时，却让叶子觉得，漫长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