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木乡读树之：李树

　　官舟寨养不好桃，却养得好李。 　　寨子里一些人家的房前屋后点缀着一些李树，虽然只是点缀，但到了春天，那李花开起来，官舟寨里便四处堆着雪一样的白色。这正如李白所写：“李花怒放一树白。”据说，这位伟大的浪漫诗人也就因此取名李白。因为黄蕊的渲染，白色里泛着一点点微黄的气息，李花有比雪的色彩丰富而更多一些韵致。不过，韩愈说：“风揉雨练雪羞比。”他的理解是精神层面的意义，李花认为在初春乍暖还寒的时节历练，是雪花是不能比的。当时，我倒不懂这些，只是觉得李花淡淡的香味弥漫在官舟寨，让寨子有了一种特别的东西。我老是歙动鼻子，想去捕捉到更多的香味，而这香气仍然是若有若无的性格。 　　小学校舍周围全是李树，我记得以来就是这样。远远看去，那校舍像是一艘前行的船，周边卷起的层层浪花。突然我心里就有了诗意，觉得我们这样小小学子会坐在这艘船去远航。大海便浮现在我的眼前，天涯海角便浮现在我眼前，彼岸美丽的风光便浮现在我眼前。 　　宋代著名诗人杨万里就很喜欢这么远观繁茂的李花，有其诗为证：“李花宜远更宜繁，惟远惟繁更足看。”说实在的，李花热烈狂放，恣肆张扬，若是满山遍野都是李花，繁茂若积雪，山坡被装点得一片素洁，恍如白雪皑皑的原野。这种气势，这种氛围，自然浩大壮观。 　　韩愈常陶醉于这种境界，称自己是“清寒莹骨肝胆醒，一生思虑无由邪”。对李花的特色，真正做了理解的描述是东坡先生，他用“不得梨英软，应惭梅萼红。西园有千竹，淡伫更纤”二十个字，写出了李花的精髓。中唐诗人吕温，参加王叔文的永贞革新失败后，遭诟病，被谪道州，途中逢李花开放而吟：“夜疑关山月，晓似沙场雪。曾使西域来，幽情望超越。将念浩无际，欲言忘其说，岂是花感人，自怜抱孤节。”诗人与花相对会心，物我两通，融为一体，既是赏花，又是对花诉说衷肠，以李花的洁白纯净来印证自己的高节，可谓深得观花三昧。杨万里的“山庄又报李花，火急来看细雨中，除此断肠千树雪，别无春恨诉东风。”颇得前人激赏，也有“诚斋体”出奇制胜，令人眼目一新之感觉。 　　其实，近观也不错，它皎洁、素雅、清新，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有诗云：“借春开花真稀奇，清风为骨玉为肌。”去年初春，我到城边的山野去拍李花，却发现远看纷繁如雪的李花，近观大多是残缺的，皆为风雨所磨。我凝视着这些花，觉得它们有着异样的美，它们尽管都没有完整的花形，却分明能让人摒弃红尘里的烦嚣、世俗里的浊气，让心灵荡涤洁净、灵台一片清明。所以，我拍了许多有着残缺美的李花。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原因，林黛玉对桃李很伤感：“桃李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黛玉最怜惜花,认为花落以后埋在土里最干净.说明她对美有独特的见解.她写了葬花词,借咏桃李来写自己的哀伤,这是一种美丽的忧伤。
不过，人们常常用桃李比喻美好的事物，论品貌之美就说“何彼矣，华如桃李”，培育学生成材就讲“门墙桃李”、“桃李满天下”，比喻环境优越则说“春风桃李”。 　　这倒让我想起村小校舍周边栽这么多李树，是不是为了以李象征学生成材，或许就是当年的决策者有着这样的期盼，或许只是偶然的巧合，反正村里有100多人出去“捧上了国家的饭碗”。也许因为如此，也许只是我老实，对这些李树我赠存敬畏，不敢去偷着摘食，没有果实的时候也不敢去爬，看到一些顽皮的伢崽偷李子、爬李树、折李枝，我心生痛恨却无可奈何。后来，这李树终究是朽了，不知是它们老了，还是被虫毁了，反正被一砍而光。那时，我并不在家乡，等我回到家乡，看到没了李树环绕的村小校舍，像没了秀发的女人头，失去了原有的灵气，变得相当陌生，叫我不敢认它。官舟寨的乡亲们说，现在我们村不出人才了，就是村小没了李树的缘故。李树在此早已不是李树。 　　虽然桃红李白皆为春生色，其功不分伯仲，然而毕竟世俗喜艳丽者居多，爱淡雅者偏少。千百年来，诗文、图画赞桃花、桃子的多得数不清，而颂李花者实在少得可怜。就连奉李树为我们村小神树的官舟寨人也有时对李子有些微词。 　　其实，天生丽质的桃花与淡妆素裹的李花各有妙处，理应相提并论。正如清代《灌园史》曰：“桃花如丽妹，歌舞场中定不可少；李花如女道士，烟霞泉石间独可无一乎？”进而《格物丛话》云：“桃李二花同时并开，而李之淡泊、香雅、洁蜜，兼可夜盼，有非桃之所得而埒者。”也许正是这种原因，古人将李子作为馈赠的佳品，《诗经》多有记载，比如：“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古人且有 “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的训导，李是古人讲友谊的见证，也成为重品行的象征。 　　李的果实不仅美丽、芳香、多汁、酸甜适口，而且有着丰富的营养物质，是优良的鲜食水果。李花李果药用价值丰富。医学上讲，李性平味甘酸，入肝、肾二经，有护肤美容功效。《本草纲目》记载，李花“令人面泽，去粉滓”《普济方》上有李花用于洗面，“百日光洁如玉”之说。李果鲜红碧透，肉脆汁甜，风味独特，有降低血压，清心润肺之功效，是现代都市人食用的保健佳果。 　　我国是世界上最大的李生产国，李产量却占世界总产量的48%。李与杏、樱桃、草莓等水果在我国一直被视为“小杂果”，很长时间不被重视，也没有得到很好的发展。 　　被誉为“21世纪保健水果”的布朗李夺取了传统李的地位和市场，加之现代化进程的推进，传统李似乎渐渐被人淡忘，而李在其自己的土地上静静地开着自己的花。我在《远离城市的李花》一诗里写道：“花店的鲜花没有季节/那种不分春冬的笑脸/总让人感到一丝虚华和献媚/走出的日益热闹的小城/李花在寒冷中宁静着/我们驻足/我们引颈/那倾情的洁白/不是一朵两朵地表示一点意思/而是满树满树地毫无保留//从前的城市也有李花/可那时的城市和乡村/隔得并不太远/就像一个家里的这间房与那间房//城市慢慢在变化/太多的水泥置换掉并不多的土壤/太多的倾轧挤走朋友/李花从城里撤走/回到乡里安居乐业//一身银妆一身素裹/与金钱无关/与赞美无关/将花瓣献给春风/献给泥土/献给流水/只求一树的果实/顺利长大/顺利成熟/” 　　李花确实是孤洁的。 　　　　　　　　　　　　　　2008年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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