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徐安全
2020-10-27抒情散文huhuaqiang
徐安全在农村,给人取绰号(我们称外号)是很普遍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乡人中不管男女老少,绝大多数人都有绰号,我也有。很小的时候,我爬进灶堂下烧红苕,结果弄得满脸黑灰,母亲就骂我“像那个烧窑的熊香国一样”,结果被院子上一个最爱给人取绰号的听到
徐安全
在农村,给人取绰号(我们称外号)是很普遍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乡人中不管男女老少,绝大多数人都有绰号,我也有。很小的时候,我爬进灶堂下烧红苕,结果弄得满脸黑灰,母亲就骂我“像那个烧窑的熊香国一样”,结果被院子上一个最爱给人取绰号的听到了,于是我的叫“熊香国”的绰号便很快被上下二队的人叫开了。熊香国,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是我们村家喻户晓的烧窑师,经常到我们队上的砖瓦厂来“掌火”(即负责烧砖瓦的技术指导),这下成了我的绰号,按说也没有什么值得恼火的。可是,在乡人看来,被人叫绰号已习以为常,并不以为然的,而我却总是感觉很强烈的轻视甚至侮辱意味,所以我被别人这样轻慢地叫,往往都很愤怒,也许这是我从小就自尊心极强的缘故吧。
而有些人的绰号就明显有着侮辱意味,比如肥狗。肥狗本名徐安全,四十多岁,一个曾经到外地跑过,比较有些社会见识的男人。他只要看到我,总会大声地叫我“熊香国”,我对他恨之入骨,每次都会用最大的声音叫他“肥狗,肥狗,死肥狗”,直到叫得他向我求饶。他说:“我吃饭都吃不饱,我这样子最多只能是个瘦狗!”呵呵呵呵,我就笑了,肥狗其实很好耍个人!
肥狗在砖瓦厂帮着制泥坯,我在泥塘不远处一块刚打过稻子的水田里捉泥鳅,兴致很高。突然听到肥狗在叫:“熊香国,抓到好多了?”我正抓得起兴,没兴趣理睬他。他又在叫喊,这时,真正的熊香国从窑棚里钻了出来,脸黑黢黢的,光着大半身子,只穿了一条看不清颜色的短裤。他把叼在嘴上的烟竿取下来,吐了一大泡清口水,就问:“刚才哪个在喊我嘛?”泥塘里的男人全都哈哈大笑。我马上就跑过去指着肥狗对他说:“就是他,就是这个死肥狗在乱叫。”老头子不紧不慢地对肥狗说:“我都六七十岁的人了,让你拿来这样乱喊,你以为你是个小娃儿吗?人家小娃儿都比你知书达理,你不觉得丢人吗?”肥狗窘得面红耳赤,勾着头只顾拼命地踩泥巴。我在一边很解气。
下雨天,大伙都闲着无事。肥狗跑到我们院子上来找人打牌,在山墙边碰上我了。我以为他又要乱喊,便准备着与他开战。哪知他这次并没有叫我的绰号,而是把我拉到一边的竹林里去,很真诚地对我说:
“我们今后都不要叫对方的外号了,怎么样?”
“我要相信你?”我觉得他又在耍我。
“真的,我哄了你我全家死绝!”他发毒誓。
“是不是哟?”我还是不敢相信,“你嘴里吐得出象牙来吗?”我把在连环画上看到的一句话都用上了。
“我们拉钩!”他说。
于是我们拉了钩。在那之后我们见面的确就再也没有叫过对方的绰号了,而全他对我出奇的好,简直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大人来尊重了,虽然我那时才七八岁。我们真正成了互相尊重的好朋友。
不久,队上有一家人熏在灶上的一百多斤腊肉在一个晚上被贼偷走了,听大人们在悄悄议论,似乎都在怀疑“肥狗”,说是在那一家人的后阳沟捡到了一只破胶鞋,很像是“肥狗”穿过的。当天下午,更惊人的消息传来,说是“肥狗”在家里上吊自杀,虽然被他的老婆及时发现并救了下来,但还是口吐白沫,舌头都吊出来了,据说还有一丝气气儿在悠。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像发疯了一样立即就往“肥狗”家里跑,刚跑到他的院子外面,就听出来的几个婆娘在说:“不得死了,不得死了,都说得出话了!”我迅速跑进去,屋子里还挤着很多人看热闹,他老婆已经哭得发不出声音了。我挤进人群,靠到他的床边去,看到他紧闭着双眼,眼角有泪水。我突然抓住他的手大叫“徐安全”,他艰难地睁开眼,看见是我,似乎突然增加了许多活气,他的巴掌慢慢地握了拢来,捏住了我的手,眼泪突然汹涌起来,可是说不出话。就这样过了很久,我觉得他一直把我的手抓得很紧,仿佛怕我跑掉一样。
突然,他说话了:“胡华强,你相信我是贼吗?”声音很虚弱。
“不相信!”我大声说,“徐安全,我不相信你是贼!”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满屋子的人鸦雀无声。
几天后,徐安全完全恢复了;不久又听说他们全家都到江西去了。我自那天在他家里看到他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他了。
近三十年过去了,我还记得他常常笑扯扯的样子。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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