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及其它

鸽子及其它 起初，一对对大翅膀忽闪着，稳稳滑翔空中，占据了天空之城。
那是一种自由的愿望。在那儿，天空是鸟的家园，鸟是天空的精灵。那是几只鸟，追逐在楼体之间，翅膀翻转，近似于表演。之前，在室内，几次听到怪物吞水的咕咕声，便走到窗子处，寻觅它们的踪影。
这叫声似乎在记忆的源头，属于时间之初，故乡之地。带有殷切之意，辽远而亲近，在那片蔚蓝的乡村空间里，它们在春天里发出声音提醒人开始“布谷”，乡人们便到田地里，播种、施肥，丰收期望从那时开始。
不久前搬到这个小区的来住，房间南北窗通透，外围空间敞亮，整体房间被阳光在不同时段包围着，鸟鸣声环绕。我便有了悬置空中与鸟共栖之感。那天，南面临窗之处，几只大鸟忽闪着翅越过对面顶楼，直奔眼前窗台。
一前一后落到宽敞金属窗台木板上，从声音和形体的辨别里，像记忆中的布谷鸟，又像常见的鸽子。这半空之中突然旳造访，着实惊讶了我。一瞬间，我便想到姿肆飞行的它们，并没有发现处于微暗房间的我。
妻子说它们是鸽子，而我专注地看着两只形体肥硕羽毛灰黑蓬松的家伙，短粗的腿，轻盈走动，东张西望。我猜想，对于一个陌生之地入侵，它们也心存提防吧。从事后它们的行为看来，这一次分明就是“踩点”。
大约第二天或第三天，它们再次飞临，又过了几天，窗台左侧处，多了一些干枯的树枝条。在书房读书的我，忽然被妻叫过来，指着一团枯枝条说：我还以为这东西是风刮过的呢？！你看风怎么可能做得到呢，我差点儿清扫出去。
哦，鸽子要在这儿建自已的住处了吧。
次日，下班回到家，果然见灰鸽子蹲伏在了那丛枝条上。
“可是它们为什么要选择在这儿地方建居所呢？这巢太简陋了。难道没有更好的地方适宜居住吗？”
我试图再靠近一点，自觉悄无声息，但两个家伙迅疾飞走了。也许我有些冒失。追逐惊慌飞走的鸽子，那飞行线路上的“咕咕”声，浑圆、粗重，哪里比得上其它鸟叫声的尖细玲珑呢。
看着那些裸露的所谓“巢穴”，我有些怅然地想，它们还会飞过来吗？
它们是鸽子的话，那么布谷鸟又是怎么样的呢？它们双栖双飞，从形体难以区分，而发出的咕咕声，也有布谷鸟声音的嫌疑。但布谷鸟在春天的田野上，而在这城市里，会有布谷鸟飞临吗？
我去网上调查，解开了谜团。布谷鸟和鸽子大小接近，但体形较细长。它在群鸟里逡巡，进入到知更鸟或者刺嘴莺巢穴里，趁着主人不在家，把人家一只蛋仍出去，它就蹲在人家家里迅速产蛋。布谷鸟庆幸自己的蛋壳很厚，落入挤入群蛋里不会被挤破。而它的蛋虽偏小，斑纹却与人家的相似，不易分辨。在这天造地设样的安排中，布谷鸟成功地实现让知更鸟刺嘴莺代为孵化，生产出自己的孩子。
布谷鸟的“狸猫换太子”，让我讶异。这个秘密，颠覆了我自少年始对布谷鸟的印象。我猜想很多人大不知道布谷鸟的“卑鄙行径”吧。当然，没有对布谷鸟研究和了解的人难以知悉它隐藏在背后的另一面，就像一切掩人耳目的行为，都是在暗处进行的。
坐回到房间里，脑子里飞着布谷鸟阴暗的身形。面前放着偷偷录制的视频，反复地看着两只鸽子侵入这片领地，做巢的场景。但就它们的长相来看，你就会觉得鸽子一如布谷鸟，有“一颗复杂的心灵”。它们灰色的羽毛深浅不一，脖子处那一圈斑点状花纹，简直就是暴发户的过度装饰。
也许布谷鸟的印象影响了我对鸽子的判断。让我觉得鸽子的羽毛色彩那么可疑。可疑到它不再是单纯的飞翔之物，而我一向觉得美丽的自然界，显露出凶险的一面。
属于我的那个布谷鸟的故乡，一种复杂的颜色覆盖住了一抹美丽的形象。我无比忧怜地想：在任何一个地方，物竞天择，鸽子与布谷鸟存在于那无形的生存法则里。尽管如此，我心中明媚单纯的一抹蔚蓝，被一道阴影击穿，阴翳的天空，落下一层粉末，飞散到无影天空之中。
我现在，回乡下少了，早没见布谷鸟了。
意外的是，那只伏在树枝丛上的鸽子，次日再次出现，它或者发现我不过是在观察，并没有伤害它们的企图。几次试探之后，它就再没有飞走。很快我就发现它产下一枚白色的鸽子蛋，次日又产下一只。母鸽以它丰饶的羽毛护住两只鸽子蛋。
半个月之后，两只白色蛋壳先后被母鸽逐出体外，两只幼小的乳鸽，从母体下露出端倪。
其间，每天晚上看母鸽一动不动在守在树枝上的巢穴，疑惑它是怎么进食呢？后来一个黄昏，发现从外边飞来的一只替换了另一只，原来两只鸽子在交换孵化。它们可谓终于职守，一心一意地将小鸽子孵化出来。
鸽子进入自己的角色，自觉履行职责，我多次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只是警惕地看着我，并没有离开巢穴。它们长时一动动不动护守的样子，让我从心底叹服它们的付出。想象一分一秒流逝过的时间里，一只蛋变成一只小鸽子，那慢慢成长的过程。
九月初的某天，第一次见到鸽妈妈离开巢穴，乳鸽暴露在空间里。乳鸽身体的羽毛稀疏嫩黄，几日之后便近于黑色了，但两个柔弱的稚气的小家伙，摇晃着依偎在一起。鸽妈妈回来后，它们再次被护在羽翼下。
我屏息静气站立着，而鸽妈妈两只黄而亮的眼睛，带着隐杀之气，保持蹲守姿势，警觉得让人不敢发出声息。
小鸽子在长大，一天一个样子。它们摇摇晃晃地站立，直至稳健地走动。从开始的丑陋，到后来羽毛齐整泛着光泽。我亲眼见证了生物的生命奇迹，在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
那天，将晚时分，我照例来到窗前，悄然拉开窗帘。窗子底面的木板上，一片空彻，残留着的黑色枝条，非常凌乱，木板上堆积了非常多的鸽子粪便。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它们一起飞走了。
那个地方，我们保留了几天原样，每个下班的日子以为可以看到它们飞回来，每次都落空了。好多日子过去了，依然没有见过它们的踪影。甚至，那片眼前的空间里，也很少听到咕咕的叫声了。
几个月之后，入冬的那个周日上午，阳光很好，我抬眼看到对面楼顶，几只鸽子在太阳能圆形筒子四周，悠闲地散步。我便想，那个无人区，原本就是鸽子最好的栖居场所吧。而它们，是不是从此地离去的鸽子呢？
2019年11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