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两小无猜
2020-10-28抒情散文左中美
“你丢得不对,应该这样丢。”小女孩把那根小塑料棒捡了起来。“不,就是这样丢的。不信,你给我,我再丢一次你看看。”小男孩站在旁边,不服输。“好吧,给你。”小女孩把那根小塑料棒又递给了小男孩。小女孩大约四岁,穿着一件鹅黄色窄腰宽摆的衣衫,扎两只
“你丢得不对,应该这样丢。”小女孩把那根小塑料棒捡了起来。
“不,就是这样丢的。不信,你给我,我再丢一次你看看。”小男孩站在旁边,不服输。
“好吧,给你。”小女孩把那根小塑料棒又递给了小男孩。
小女孩大约四岁,穿着一件鹅黄色窄腰宽摆的衣衫,扎两只羊角辫。小男孩大约五岁,穿一套黑裤子红衣衫的运动服。此刻,他们正拿着一根黄色的小塑料棒往一面墙上掷,看得出他们在那面墙上定下了一个投掷的目标点,且在脚下划定了距离线。此时正是中午上班的时间,我从家里出来,走过和住家相邻的这栋楼下,被两个孩子之间的对话吸引住了。这两个孩子,他们为那一根小小的塑料棒那样地投入和快乐着,在这漫长的寒冷冬季里难得一见的阳光柔和地照耀着他们面前的楼墙,以及他们活泼的身影。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看着他们那亲密无隔的样子,听着他们快乐无忧的笑声,我不禁想起了那一个词:两小无猜。
两小无猜,这是一个对应着许多无邪美好的词,是一只用纯真甜美的时光绕成的线团,不论岁月的手把它拉得多长,它都会永远保存着那不变的快乐的色彩。甚至,当岁月流走得越远,那份纯真无邪的原色就越清晰。就像我记忆里那句曾让我在许多年里想起来就觉得尴尬和羞惭的童语,到如今想起来,已只是淡淡的开怀和莞尔。
那应该是在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天,我和伙伴们又在一块玩。我们一共有八九个孩子,其中有一个稍大一点的大约十岁的男孩子叫阿七的是我们的娃娃头,大家都叫他阿七哥。阿七哥领着我们玩游戏,到处瞎闹。有一会儿我们跑到了我家院子外面的一个堆子上,在那下面,和我家同院的伙伴阿喜家那天正请工盖猪圈,我哥哥也在这里帮忙。此刻十来个大人正在给猪圈上茅草顶,看起来快要结束了。阿七哥领着我们在堆子上站了一会儿,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一个主意,转身对我说:“阿妹,你告诉你哥,‘我要给阿亮做媳妇’。”阿亮是我家隔壁邻居家的儿子,比我小一点,我们经常在一块玩,此刻他也在我们中间。
“干什么要这么说呀?”我问阿七哥。
“没事,就好玩呀。你说啊。”阿七哥继续怂恿着我。于是,我便对我哥哥说:“哥,我要给阿亮做媳妇。”我的话刚说完,正在猪圈顶上盖茅草的一群大人哈哈大笑起来,阿亮的爹也在里面。我从他们的笑声中听出我说错了话让人笑了,于是恨恨地瞪怂恿我的阿七哥,然后转身走了,不再和他们一块玩。我听到身后那群孩子中有个男孩对阿亮说:“阿亮,你媳妇走了。”
那时候,我们经常玩过家家的游戏。平时,大家在游戏中只是随意组合家庭,可是自从我那天说了那句话后,每次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大孩子们就总是起哄:“阿亮,你和你媳妇做一家。”虽然我并不清楚“媳妇”的具体意指,但是那次大人们的笑,以及大孩子们一次次的起哄却让我觉得非常尴尬了。我不愿意再和他们玩过家家的游戏,宁可一个人呆在家里。
在那以后,大人们看见我也逗我。“阿妹,听说你要给阿亮做媳妇是吧?”这样的问话我都不理睬,往往是瞪人家一眼,然后走开,但问话的大人还是在后面开怀地笑。阿亮妈见了我,对我说“阿妹,你给我家阿亮做媳妇吧。婶婶有多喜欢你呀!”我不答话,快步地走开。有一次阿亮的爹遇见我,和我说话:“阿妹,我儿媳妇,来,给你两颗糖。”阿亮爹从兜里掏出两颗糖,我不要,跑回了家。
我的那一句话,让村里人逗笑了好久,也让渐渐长大的我每想起来就觉得羞赧和尴尬。一直到很多年后,我把这段笑话讲给丈夫听,丈夫笑得喘不过气来,说我:“你这个可爱的憨包!”笑完,他看着我:“你要嫁的不是阿亮,是我啊!是我一直在生命里等着你。”
而在后来的时光里,为人父母的经历才让我明白,看属于孩子的两小无猜,那份如水晶般透明的纯真无邪,原来是那样地让人快乐。
女儿出生的时候,住在隔壁的一位同事家的儿子冬冬刚好十个月,正学走路。那时候,办公住宿一起的乡政府房子刚被一场大火烧毁,我们搬在乡畜牧站楼上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单间里。这位同事家住在最里面一间,我们住在最外面。蹒跚学步的冬冬总是扶着走廊的栏杆,或是攀着走廊内侧的墙壁一直走到我家来,看我的女儿,摸摸女儿的小手,又扒扒女儿的眼睛。这位同事和我处得要好,她常来帮我给孩子换尿布,给孩子洗澡,她看着冬冬对女儿那样喜爱的样子,问冬冬:“冬冬,让安琪(我们给女儿起的小名)给你做媳妇好不好?妈妈把她抱回我们家,你每天都可以抱她。”冬冬高兴得咯咯乐,用还说得不太清楚地话回答说:“抱回家。”
过了两个月,冬冬学会走路了。他每天有多少次跑到家里来看女儿,他对女儿是那样喜欢,他有喜欢吃的东西,要拿来让我喂女儿吃,可是女儿还不会吃那些东西;他有喜欢的玩具,要拿来让女儿玩,我告诉他安琪现在还不会玩玩具呢。
有一次,冬冬手里捏着一截用筷子插着的煮玉米棒子过来,女儿正坐在婴儿床上玩,看到冬冬进来,女儿扶着床栏站了起来。这时候女儿已经九个月了。冬冬走到床边,掂起脚,捏着筷子把玉米棒子递到女儿嘴里,其实那玉米棒子上都已经没有玉米粒儿了。刚好这会儿丈夫正在沙发上摆弄照相机,看冬冬喂女儿吃玉米棒子的样子,便把相机镜头对准他们,按下了快门。这张照片,一直摆在我们的相册里,每次翻开,都还让我忍不住笑。照片上,冬冬因为当时听见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正惊疑地回过头来,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女儿咬着那截没有玉米粒的玉米棒子,神情专注。
同事让冬冬叫我们“岳父”“岳母”,冬冬便叫我们“岳父”“岳母”。而她逗我女儿的时候,也是说:“儿子媳妇,来,让岳母抱抱。”于是,等女儿开口说话的时候,也自然地叫他们夫妻“岳父”、“岳母”(在我家乡,女儿对公公婆婆也称岳父岳母)。女儿找不到冬冬时,会问:“岳父,阿冬哥呢?”而冬冬到家里来,会告诉我:“岳母,安琪这单车我要玩一会儿。”他们在外面玩的时候,冬冬会护着女儿,有时也会回来告状:“岳母,安琪她今天不听话。”他们是那样地亲密无隔,真正地两小无猜,而我们两家之间也是温情融融。
女儿五岁那年,我从乡上调到县里,女儿也跟着我来到县城上学。两年后,冬冬也随他爸爸来到了县城。两个孩子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同级不同班。虽然长大了两岁,但他们之间还没有隔阂,女儿回家常提起“阿冬哥这样”“阿冬哥那样”。女儿告诉我冬冬还在同学面前说“这是我妹妹,你们谁也不许欺负她”。然而有一次,女儿却有些迟疑地对我说:“妈,阿冬哥是对我很好,可是,”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犹豫地说出:“他成绩不好,他是我哥,我因此觉得有些害羞。”原来女儿还有这样的心事。我告诉她:“以后你多帮帮他,他会有进步的。”女儿对我点点头。
尽管两个孩子中间没有隔阂,可是现在冬冬却不好意思再叫我们 “岳父”“岳母”了,而是改了口叫“叔叔”“娘娘”(读第一声,用以对女性长辈的普遍称呼),我听出他叫得迟疑而拗口。女儿也不肯再叫冬冬父母为“岳父”“岳母”。孩子们渐渐长大了。而属于幼小孩子们的那种童真快乐,两小无猜的亲密无邪,每次看到,总会让我的眼里盈满温情,而心底涌满无法言说的甜美。
就在今天早晨,我出门上班,走到楼下时,正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女子,带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从楼下走过。那个男孩大约四五岁,小女孩则只有两岁多的样子,穿着一件粉色裙摆的短款冬衣,样子特别可爱。小男孩牵着小女孩的手走在后面,一边走一边和小女孩说着话,两人好像是在争论着点什么,而他们牵着手的样子却是那样地亲密无隔。我看着两个孩子的这份纯真和快乐,一边走一边回望他们,一直到走出好远。我在想,这个小女孩,她还太小,这个甜美的冬天早晨或许不能留在她生命的记忆里。可是,这个男孩,这个哥哥,他应该会记得。
不知不觉间,我竟在心里为今天这个早晨升起了一份甜美的期待:在二十年,或是三十年之后,已经是青年或是壮年的男孩在某个清晨醒来,忽然忆起了那个他牵着小女孩的手走过的冬天清晨——晨风中浸满寒意,小女孩粉色的衣衫那样美丽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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