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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秧歌情[原创]

2020-10-28抒情散文于文华

母亲的秧歌情(散文)我母亲对秧歌从小就情有独钟。上小学时,从老师手中的一份画报上,她发现新大陆似的看见一张精美的图画:上面是解放区人民欢庆解放的场景。那欢腾奔放的姿势,洋溢身心的幸福,像一粒种子,不经意地落入了母亲的心田。她不觉被那喜庆红
母亲的秧歌情(散文)

 我母亲对秧歌从小就情有独钟。

 上小学时,从老师手中的一份画报上,她发现新大陆似的看见一张精美的图画:上面是解放区人民欢庆解放的场景。那欢腾奔放的姿势,洋溢身心的幸福,像一粒种子,不经意地落入了母亲的心田。她不觉被那喜庆红火的场景所陶醉、所迷恋、所喜欢,但那时候日子过的那样紧巴,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障,怎能奢谈跳秧歌?

  农业社时,鸡鸣声里,常常听见生产队长的高声喊叫。母亲将正在嗷嗷待哺小弟嘴中的乳头取出,匆匆擦把脸,丢下兄妹几个,由老大的我照料,扛起铁锹或者拿上榔头,或者随便什么工具,忙忙去村头听从队长的安排——或是到队里的饲养场翻粪,或是去农田里锄草……反正一年四季总有干不完的活计。就是在寒冷的冬天,也不能空闲,仅仅为了挣早上的二分工。收工后母亲匆匆点火,用风匣一下一下让厨房生动起来,让农家平静的院子有了袅娜的炊烟,有了简单饭菜的香味。而晚饭熟时,经常要到星星点灯的半夜。如此辛苦劳累的忙活,年终决算时,生产队会计的算盘一叭啦,当年所挣的工分与分到的口粮却往往是“超支”——还要给队里交一些钱才能平帐。这样的日月,母亲的秧歌梦只能静悄悄躺在心底的隐秘角落,有时不经意地从心壁爬上来,每每给贫穷的岁月一些恬淡的美好回味!那时母亲祈愿:什么时候,日子能过的稍微好些,赶远走他乡之前,红红火火扭一把梦幻里的秧歌,也不枉来人世一趟。

  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家境渐渐有所好转,但我们兄妹几个相继长大成人,况且一个个排好了队要结婚。等弟兄三个结婚,生儿育女,不几年日子又继续紧张起来。且树大要分枝,在争吵中,都另起炉灶,家里剩下父母和最小的弟弟。(他常年到外地打工,很少回家)。况且那时候的农村,乡村文化建设尚处于起步阶段,空落落的母亲经常常吁短气,闷闷不乐。父亲一气之下,领着母亲,到临近的永登县城去贩卖莫合烟——一种价格低廉,西北农民爱吃的烟。一是为了设法将生活过的好一些,二可能是为了母亲心中不再愁闷。

  经常,在黄昏收摊吃过晚饭,亦或在夜幕初降的时节,母亲在父亲的陪同下,在老年活动中心或者城市广场,或是居民小区的平地上,观赏城市妇女翩翩起舞的热闹场面。母亲心生羡慕,脚像是被什么魔法粘住了似的,经常目不转睛地看上老半天。看着,看着,就想加入她们的队伍——多么渴望也自由自在地成为一员,能够美美扭上一阵子,哪怕是不着彩衣,不拿扇子,也扭的不算太好!但那是人家的地盘,人家的城市,一个外地讨生活的人,怎么能够被人家接纳和认可,要是贸然走进去跳一阵子,被拒之门外,那是多么难堪的一件事情!父亲懂得母亲的心思,极力撺掇:悄悄跟在她们后面,不动声色地偷偷练练,不会碍事的。但母亲怕遭人白眼,只是在心里一遍遍比划着动作,脚下不自觉地模仿着。尽管没有好好跳一阵子,但无论怎么说,毕竟也练了好几种样式。

  花开花落。燕飞燕归。几年后三弟又要做生意,又要照顾儿女,实在顾不过来,就去永登县城,把父母双双接回老家。而家乡大地过年时,社火如火如荼地闹起来,只是基本都是原汁原味的传统模式,什么耍狮子、踩高跷、抬杏子、舞龙灯、张公背老婆……土生土长的社火,缺少和短缺时尚的秧歌舞,母亲多少有些失落和寂寞。不觉在心中感叹:也许年少时就萌生的秧歌梦,此生可能无法圆梦了!可母亲不甘心。种过庄稼,一辈子侍弄过麦子的她知道,种子只要落地,就要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那么,植入心田的种子,也应该在日月的沃土上萌芽,最终会抵达心中祈愿的梦境。只是自己的秧歌梦何时才能催根拔节、起身上路呢?

  父母和三弟一起生活了不到两年,便继续单过。而生性不愿寂寞,不想一直在乡村沉没的年老的父亲,瞒着我,到处筹集资金,甚至偷偷粜了家里的所有麦子,变卖了唯一值钱的那头驴,悄悄去省城兰州打工。将近六十的人了,谁敢收留,(即或收留又能干些什么)又谁愿意要,只能自力更生。在雁滩路市场,他们摆了一个蔬菜摊子——父亲早早骑上自行车,去蔬菜批发市场批发来新鲜菜蔬,由母亲挑摘、洗尽,再零售出去,赚取几个差价。同时弄一些手擀面,挣些手工。尽管日子过的不算滋润,但没有杂七杂八的开销,倒生活的自在。闲暇时节,茶余饭后,很会生活的父亲,几乎转遍了雁滩市场附近的所有景点,比起一辈子没有去过县城的有些农民,我的父母通过自己的双手,算是在现代城市生活了几年,开阔了眼界,增长了不少见识。自然,少不了陪同母亲观看城里人的秧歌。和永登县城的秧歌相比,兰州的城里人跳的花样更加繁多,形式多种多样。随心所欲的舞步,配上现代时髦的流行歌曲,看起来都是一种美妙高级的享受。但乡下人强烈的自卑感,使母亲不敢近距离的观赏,只能远远地巴望、瞧瞧!

  年老的父母在陌生的城市独自生存,村子里的老人一再劝骂我们弟兄几个,说不管父母的死活,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就后悔莫及!如果发生意外或者生病咋办?于是我们弟兄几个,找了一个能说会道的亲戚做说客,再次把我喜欢城里生活的父母接到乡下。(事实上,父母也想回家,只是无颜自己回来。因为父亲有次骑自行车,摔翻在一个沟坡下,半天才苏醒过来。母亲生怕再次出现什么意外,经常吵闹着回老家,我们稍稍劝说,父母便欣然同意回家)。

  母亲虽然老了,但家乡生活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尤其是乡村文化生活,也开始向城里人看齐,和时尚接轨。晚饭吃过,一些爱好健身的中老年妇女,自发组织了一个秧歌队。知道母亲爱好和梦想的姐们,把梦中都盼望跳秧歌的母亲稍稍一动员,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镇上的活动中心。每天下午的晚饭后,一群妇女在音乐的伴奏下,在柔和的清风里,在散淡的天光中,学着城里人的样子,手拿彩绸,或是纸扇,翩翩起舞,自娱自乐。城里流行什么花样,她们就跳什么;城里时兴什么样的碟片,她们就设法搞来,招瓢画葫芦练起来——尤其我的母亲,在城里生活了好些年头,潜移默化的影响,加之她常常心中比划,跳起来自然更是娴熟一些、好看一些、舒展一些。

  正当母亲的秧歌梦做的感觉良好之时,仿佛晴天掉下一个霹雳——我的二弟、弟媳双双在过火车铁轨时,不慎被火车碰碎!那些天里,母亲再次被生活的重担击倒在炕上,整天只是以泪洗面,好像她自己干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情,不敢走出庄院门口半步。只是叹气,只是埋怨命苦,总觉得自己矮了别人半截。不敢甚至不想再次抛头露面,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干了什么丢人显眼的事情似的,而跳秧歌舞,那是心上没有什么难肠事的消遣,是高兴时候愉悦身心的轻松。满腹心事,满腔泪水,怎么可以欢快起来!怎么能够高兴开来!可悲伤的影子像个恶魔,一直不离母亲的生活的左右,沉湎在伤痛中,越想就越难过,越难过就越悲切!为了尽量减轻父母压力,我求情下话,把撇下的三个年幼的孤儿送进了社会福利院,减除了后顾之忧。一块的姐妹三番五次动员母亲。说事情已经如此,要好好活着,不能过度悲伤,要挺直腰杆做人。说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要勇敢面对!母亲再一次走进了梦里梦外魂牵梦萦的秧歌队中,舒展身心地跳起来。一跳起欢快的秧歌,母亲全身的疾病似乎减轻了许多,腿和身子的疼痛好像一点点不知不觉消失。

  可是好景不长。在武威社会福利院的侄子,由于缺乏教育,在繁华的城市生活中迷离了方向,结伙打架,致人死命,被拘留逮捕。我的可怜的母亲,又一次瘫倒在炕上,难过的捶墙,自责自己没有尽职尽责地看管好孙子。看着一天天身体消瘦的老伴如此伤心,我的父亲开导,亲戚乡亲看望,一块跳舞的“舞伴”比前比后劝说。我也说:啥人啥命!你就是再难过和伤心,人家不会领情。关键是要好好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一切才会有转机和希望!渐渐地,母亲想通了,因为秧歌已经成为生命中不可分离的一部分,因为她生感生命留给自己的时日不多,只能在有限的岁月里尽情乐乐!她再次步入熟悉的旋律中,风风火火地扭起来。尽管乡亲们说三道四,尽管有心人看不惯母亲的举动。但只有跳起来,母亲才能从悲伤中解脱出来,才能忘记所有的不愉快,才能使自己觉得生活充实,也只要跳起来,母亲的病痛会相对轻松些。

  今年元宵节的那天,早早就听说给县城拜年的社火队里,有来自家乡的高跷社火,我不知道他们的妇女秧歌队是否也参与?按照乡俗,我悄悄的母亲准备了一块鲜红的被面子,当作“红”给她披挂。远远地,看见高跷后面,一群欢快激昂、奔腾跳跃的秧歌队向学校走来,便忙忙挤上去找寻我的母亲!一样的化着浓妆,一样的穿着彩衣,一样的手拿彩扇,一样的跳着秧歌舞步,我找的眼花缭乱,哪里是我母亲的身影!正在我失望准备撤离时,队伍里一个胖胖的妇女走出来,围着我跳起来:那一刻,我的心中潮潮的,眼角几乎要流出东西来!跑上前,给母亲披挂了一匹红,又飞快去学校迎社火的桌子前,取来一匹,也“武装”给母亲。那一刻,我知道母亲自豪极了,喜悦极了,她再次欢快地跳入队中。我陪同母亲扭来扭去,一直到下午三点多都没有吃饭。我肚子饿的“咕咕”叫了,央求母亲回家吃点饭再闹,母亲说那不行。她们是一个不可分离的整体,少了一人,不好看!社火队要集体会餐,叫我放心,先回家休息、吃饭。再说,她已经正月十四在家乡已经美美闹了一天,感觉还可以,能行!

  我匆匆扒拉了几口饭,提了瓶饮料,在秧歌队里轻易找到了母亲。她像个小姑娘似的,摆出各种姿势,要我拍照!我和妻子再次请母亲闹完社火住在我家里,晚上好好观看一些元宵烟火!母亲坚定地说,不行!她们还要给巴猴猴等着观看元宵节的家乡人们闹社火。趁着夜幕,家乡的社火队渐渐远去了,消失在田野尽头。我的思念和牵挂也随之浓深起来、强烈起来……

   我不知道,年龄已经六十多岁的母亲,怎样顽强地串了县城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单位,而且晚上还要在家乡窄窄的乡街上闹腾几个小时;我不知道,母亲和她们的老年秧歌队,怎样克服疲劳,克服饥饿,始终微笑着、跳跃着,给欢度新春佳节的人们以美好的姿态;我只知道,那是母亲年少时节就萌生在心底的梦幻,一直没有机会展现出来——而现在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那个梦能不饱满生动、鲜活水灵地绽放成为一朵花,以盈满生命坚韧与顽强的姿态,绽放在平静岁月的枝头!

  贫穷艰难的时日,母亲始终坚守着心中的梦想;厄运交加的日子,母亲锲而不舍地笑饮生活的磨难。不悲观失望,不怨天尤人,只是执著面对,只是矢志向前——就是为了心中魂牵梦萦的秧歌情,只是为着全家的祥和与儿女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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