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小丑鱼（修改稿）

小丑鱼
　　鱼缸很大，对于这么五六条小鱼来说。 　　它们在水中快活地嬉戏，摇头摆尾，显得极其悠闲从容。倒像是刚从几十人的集体宿舍搬到了一百几十平米的大房子里，足够大的空间让它们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 　　有人说，水是金鱼的床。我却常常想，水是金鱼的舞台吧，你看它们的鳍，在水中飘开去，随着被它荡开的波纹，柔媚地舒展，是不是在跳着雍容的霓裳羽衣舞？恐怕连霓裳羽衣舞也没有这样的妩媚。怎样的莲步轻移，才能把微风吹动的裙袂，荡起如此细细巧巧的微痕？如此看来，金鱼的前世恐怕都该是美女。它们的身体，它们的尾，是不是都被一双隐藏在我们视线之外的手装饰过，才得以拥有了如此完美绝伦、无可挑剔的流线般的魔鬼身材？它们衣服的色彩，用得那样大胆，那样豪奢，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阳光的颜色，被随手一裁，就成了它们的裙摆或丝巾，仿佛梦的遗韵。 　　它们是那样美，美得让我眩目。我愿意站在卖金鱼的小摊前久久地注视它们，看亮亮的玻璃缸，清澈的水，一尾尾形态各异的游鱼。为它们的美丽而惊叹。却从来不愿意自己养，因为知道自己生性怠惰，唯恐轻慢了它。 　　这些金鱼是老公在一个周日的下午捧回家来的。看到它们，我没有老公想象的那么欣喜若狂，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责备他的自作主张。我只是想，我必须善待它们。 　　但，我还是轻慢了它们。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难道也是它们的生命写照吗？过了不长时间，不足一月吧，我就眼看着最华美的一条红色的金鱼漂了起来，生命是因为什么被抽空的呢？我长久地注视着透明的玻璃鱼缸，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鱼虫还在，水还在，大大的鱼缸还在，物质是多么富足呀，它被我如此小心地呵护在掌心，怎么就死了呢？我忙不迭地换水，换鱼食，却仍是无济于事。它们好像早就下定了决心，一条接着一条地浮在了水面上。舞台没有变，它们却停止了优美的舞姿，决绝的令我瞠目结舌。美丽的人鱼公主是因为善良与爱而情愿化作海上的泡沫的。那么它们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忽然发现我对它们的爱是多么盲目。我就像是一个蹩脚的剧务，忙不迭地为演员们提供着自认为合适的道具。在它们冷漠的眼神里，我的奔忙是不是充满了滑稽的意味？它们是如此无动于衷，这让我无能为力，黯然神伤。 　　最后，鱼缸里只剩了一条灰不溜秋的小丑鱼，我也便失去了继续折腾下去的兴致。生死由命吧。 　　数日之后，儿子忽然喊我，妈妈，妈妈，快来看呀，水里有好多小鱼。已经是久不留心这鱼缸了，没想到，鱼缸里已经多了许多鲜活的小生命。原来这条小丑鱼的隐忍，来自于它腹内的孩子。 　　这些小鱼是那么小，如果停在水中不动，我保证我肯定会忽略它们的存在。但正如所有孩童都喜欢在妈妈面前撒娇一样，这些小家伙，简直是一刻都不肯停，在水中欢腾地游来窜去，满缸的水，也被它们赋予了生命。 　　我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这世间许许多多的母亲。刹时，我对它的怜悯一下子汹涌而来。“这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对，就是这句话。有了孩子，做了母亲，我们的爱的确是如出一辙。 　　前些日子，教孩子们写一幅看图写话，画面上，大雨如注，树上栖着两只鸟，大的一只正把翅膀放开，把小的遮护在自己的翼下。那幅画的标题就是“母爱”。这样的画面，让我想到了我的一个同学。她的情况，我是刚刚才听说的。十多年前，刚刚初中毕业的她，就嫁作了人妇。婚后的日子，本来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柴米油盐鸡毛蒜皮的琐屑吧，一样平淡地幸福着。但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无情地夺去了她手中的一切。 随着丈夫的撒手而去，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她的“家”。可恨的是，婆家一分钱也没有给她，包括她们曾经住过的三间房，公公婆婆说什么也不肯再让她们娘俩继续住下去。她不得不抱着嗷嗷待哺的儿子回到了自己的娘家。人们都说她，怎么就这么老实呢，为什么不告他们？她惨淡一笑，争什么呢，人都没了。从此以后，在娘家她又开始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的艰难生活（她家里的娘是她父亲的续弦，还有哥嫂侄子）。从那时候开始，她就自己做零工供应母子的日常开销。如今，孩子大了，已经上初二。她也不过才刚刚三十几岁，每天仍是风里来雨里去，苦捱日子。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青枝绿叶的一段时光，就这么眼看着渐行渐远了。好心的人都劝她，再找个吧，她常是随口一句，带着我儿子过得挺好的，不找了。 　　听说了她的事，我最近总是会想到她。我想，如果不是为了孩子，这样灰天暗地的日子，她是不是能坚持下去？
　　鱼缸里，小丑鱼静止在水中。水是她的家。她是孩子们的家。一条小丑鱼，她宁静，端肃，她知道，她是水的牵挂，而孩子是她的牵挂。她做了母亲，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