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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一条路的消失

2020-10-29抒情散文零落如雨
雪在飞,轻飘飘,软绵绵,细嗦嗦,落在我的肩头,我的眉梢,落在光秃秃的枝桠,落入盘绕蜷曲的一堆荒草。转眼间便隐了白的身影,融入泥土的怀抱。我知道,落雪成白,正在把春的消息呢喃给土地里的根,让蛰伏一冬的棘草,麦苗,睁开眉眼,伸伸懒腰,让八百里古
  雪在飞,轻飘飘,软绵绵,细嗦嗦,落在我的肩头,我的眉梢,落在光秃秃的枝桠,落入盘绕蜷曲的一堆荒草。转眼间便隐了白的身影,融入泥土的怀抱。我知道,落雪成白,正在把春的消息呢喃给土地里的根,让蛰伏一冬的棘草,麦苗,睁开眉眼,伸伸懒腰,让八百里古老的秦川再度春花遍地,麦香四溢。   这样一个清晨,久病初愈的我,独自漫步在工业园区北边。放眼望去,新修的水泥路,平整,宽阔;高压电杆高压线,密集,划一。却再也找不到昔日青绿的菜园,一丝豆角架的痕迹都没有留下。只有零星的厂房,只有斑斑秃秃的脚手架,极不情愿地,凌乱地呆立在雪地深处。我觉得有些惆怅。曾经,这里是小区住户们的菜园。萝卜青菜,黄瓜辣椒,绿豆白豆,在季节里绽放自己的青葱,和着虫儿的啁啾,鸟儿的鸣唱。菜园主人听着,望着,心就荡起无边的快乐,吼一嗓子,天上的云也跟着舞蹈起来,如敦煌的壁画,飞天的长袖。   我想在菜园里找寻一个梦,粉红色的梦。可是,菱形格子的路不见了,形色各异的菜蔬不见了,叼着烟管的主人不见了。只有厂房与厂房之间稀疏的麦苗,似贫血的童子,耷拉着脑袋,趴在田野上,无望地看着瘠薄的黄土。那些界田的红砖青瓦圆石被旋耕机打乱打碎打入土层,做了麦苗的克星吧,要不,肥沃的田地何以不能滋养茁壮的麦苗?   依然清晰地记得有五棵高大的白杨哩,白杨旁边有一条荆棘丛生的羊肠小路,一直向北边的村庄延伸。春天,小路两旁,有看不尽的春色。那里,曾是我孕育思想的天堂。今天,渴望找回放丢的风筝,摘一箩筐思念的蚕桑。   望去,田野雾在飞扬的雪花里,远处的景象影影绰绰。我揉揉模糊的眼睛,还是无法看到五棵挺立的白杨。沿着水泥路,我找寻往日小路的痕迹。   近了,近了。白杨树的确不见了。那条小路隐隐约约,似乎很久没人走过。土层被年前偌大的冰雪融得酥软,脚踩上去,如同踩到棉絮上,一脚一个坑,深深的印。鞋跟裹满泥土,甩也甩不掉。白杨的根突起在路旁,我站在上面,无论我如何呼唤,白杨再也挺不出昔日的傲岸与健硕。曾记否,多少个三伏天的黄昏,我赤裸着双臂,站在白杨树下。阵阵清凉的风吹起树叶,哗啦啦响。那是我童年五彩的梦,在故乡的怀抱里,在妈妈栽植的小树林间,母亲牵引着我,走出泥巴路,走向都市的繁华。梦实现了。我终于远离故乡,远离我的母亲,在霓虹闪烁的钢筋水泥的森林中东奔西突。然而,故乡的泥土却已经成了我的血液,我的肉体,乃至我的灵魂。在这异地的白杨树下,我常常重温儿时的梦。只是现在,白杨倒了,在今后的生命里,我该到哪里去寻找童年的梦?   我继续走着,右侧那片深深凹陷的田块还在,田里依然有熬过冬寒的麦苗,均匀密布。但是,田块旁边停着一辆推土机。我知道,要不了多久,这些麦苗就会寿终正寝。这块田地的主人我见过,走路利落,精神健旺。他播种施肥。他打药除草。他灌溉割麦。他脸上红堂堂,皱纹密麻麻,但始终乐呵呵。像极我的父亲。每次打这里经过,我都渴望碰到他,哪怕不说话,哪怕不照面,只要能看到他的影子,心里就格外踏实。今天,飘着雪,这样一个清晨,哪里有人的踪影?只有我的呼吸声,和我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田野上舞蹈着,寂寥着。   路越来越没有路形,真的不知道有多久没人走过 ?这里曾经是小区人纳凉的最好地方。每年夏天,吃过晚饭的小区人,和我一样,趿拉着拖鞋,手持着蒲扇,老夫老妻,少夫少妇,童男童女,悠悠然来到杨树下,来到麦田里,听小渠流水的声音,听麦子拔节的声音,听麦穗开花的声音。偶或,还能听到老人给孙儿讲盼黄盼割的故事:有一位老大爷住在深山里,他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有一年,他家的麦子长得特别好,丰收在望。一家十几口人特别高兴。他盼啊盼啊,盼望着麦子全部成熟。可就在一天下午,一场暴风雨洗劫了他们的麦田,麦子尽落泥中。老大爷站在半山腰,看着凄惨的麦田,悲忿交加,抱憾而去……当家里人赶到山腰,发现每户人家的麦田里都有一个小麦朵,老人已经化做一只小鸟,“盼(边)黄盼割,盼黄盼割……”在天空中唱着一支幽怨,焦虑,凄然的歌……   听着这个古老的故事,我的眼前呈现出爸妈劳作的身影。呈现出暴雨中我们一家人抢收麦子的情景。现在,爸妈还有割麦的体力吗?还有打麦的体力吗?还有晾晒的体力吗?他们把我推上一条远离农田的路,而他们依然年年月月,面朝黄土背朝天,长满老茧的手操起一把镰刀在田间挥汗如雨。我想让他们放下镰刀,放下那块土田,来城里生活。可是,我的说服在盼黄盼割的叫声里变得苍白无力。   走着走着,雪似乎停了。眼前的一切愈加清晰起来。小路斜拐的地方,突起一座小山,挡住前去的路。旁边的几座坟墓早已被夷为平地。那棵野生的桃树不见了踪影,毛茸茸的桃子似乎还在眼前晃动。满身刺的花椒树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几只残枝胡乱地倒在地上。每年秋天,坟头的野菊花格外漂亮,一簇簇,一丛丛,黄得耀眼,香得怡人,现在,野菊花的残根也不见了。那些死去不知多少年的人,他们的灵魂再也找不到皈依的清净之地,而四处游荡。我想,他们的后人肯定去了城市,踏上一条不用和泥土打交道的通天大道。久而久之,这泥土中的先人也成了烟尘往事,被岁月的风吹得无影无踪。   记得小路右侧有间土房,土房前有三棵柿子树,左侧是一片猕猴桃园。它们遥相呼应。可是,现在,土房不见了,柿子树不见了,猕猴桃园也不见了。一律是麦田,长满一地绿的麦苗。我曾喝过土房主人的凉开水,我曾摘过树上熟透的柿子,我曾和女儿钻进猕猴桃园里,坐在荫凉下,聆听彼此咚咚的心跳。女儿的梦很远,她要从江北跳到江南,把黄土的梦拉得更远,更缤纷多彩,更一尘不染。我不赞同,也不反对。笑笑地看着女儿。我想,许多年以后,在莺歌燕舞的江南,也许女儿和我一样,无法看到北方青葱的原野,更无法看到自己的妈妈褶皱的笑容里满含的辛酸。   前面没有路了,那条我曾经走过千遍万遍的小路彻底消失了。有旋耕机旋过的痕迹。麦苗稀稀落落的,长在曾经布满我脚印的小路上。葳蕤的青草再也长不起来,小渠平展展的,清亮亮的井水再也不会从这里流过,再也没有人践踏一棵麦苗,让一条田间小路重新长起来。因为,这条小路的两端各修起一条宽阔的水泥路。要不了多久,这块土地上将会耸立起一片现代化的工业大楼。会有更多的人脱离黄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而我曾经芳菲梦想的这条小路,只能永远蛰伏在我的记忆深处了吗?而曾经每到春天就会莺飞草长的八百里古老的秦川从此将只会生长喧哗和骚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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