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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与槐闲话

2020-10-29抒情散文林丽霞
槐花是最民间的花朵。房前屋后、沟畔地沿,随处可见她的身影。与柳絮、杨绒、蒲公英、牵牛花一起,装扮乡村素朴的春天。暮春时节,劳作的乡下人,偶尔抬一下头,不经意间看到绿色的槐树枝头,缀满了槐花的花苞,淡淡的白,掩在层层的绿背后,羞涩地闪。深夜惊
  槐花是最民间的花朵。房前屋后、沟畔地沿,随处可见她的身影。与柳絮、杨绒、蒲公英、牵牛花一起,装扮乡村素朴的春天。   暮春时节,劳作的乡下人,偶尔抬一下头,不经意间看到绿色的槐树枝头,缀满了槐花的花苞,淡淡的白,掩在层层的绿背后,羞涩地闪。   深夜惊醒了酣梦的,定是那一束束的槐花开了。你用心听过吗,满树的槐花,徐徐绽放?那声音很响,很响,足以敲疼一个爱花人的心。整个乡村都沉浸在透明的清香里。那声音,那清香,蛊惑一个女子起身,推开院门,踩着满地雪白的月光,来到一株槐树下,仰脸望花。眼前氤氲着一团团的白,拥挤得仿佛把人给吞没了。不知怎么竟落下泪来,擦也擦不完,像是忍了很多年,今夜才得以畅快地流。水乎乎的花瓣站在枝上,风铃一样脆响。我曾不止一次想象姐姐们美丽的面孔在绽开春天般的微笑之前,她们的心底一定开过许多许多的花朵了,槐花是其中最婀娜的吗?   也爱桃花,只是那颜色过于鲜亮,花瓣过于精致,在三月料峭的寒风中,鲜亮得逼眼,精致得虚幻,让你不敢亲近,怕自己不洁的灵魂玷污了她们尊贵的气质。也爱杏花,只是那香气过于浓郁,姿态过于妖娆,在苦菜花狗尾巴草的自惭形秽下,浓郁得晕眩,妖娆得浮气,让你忍不住想起“招摇”或“红杏出墙”之类的字眼。最爱槐花,一串串压弯了枝条,谦逊地垂下头,等着你来采摘,捧在手里的槐花,沉甸甸的,除了她不知道还有什么花能有这样的分量。盈盈的白,浅浅的香,含在嘴里,若有若无的甜,熬在粥里,绵绵远远的爽,调在馅里,娇俏清丽的亮。如果把桃花、杏花、槐花分别看作三位美丽的女子,那么,空灵冷艳的桃花,只能是心底敬畏的女神;妩媚轻浮的杏花,最适合做纵情狂欢的情人;惟有沉实宽厚的槐花,才是实实在在的温暖的妻。   每一年,槐香溢满乡村的时候,我都站在同一株槐树下,想着同一个问题:在我唯一的爱人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女子呢?我宁愿自己默默地想,也不敢去问朝夕相处的他答案。   有风在树间吹过,叶子飒飒作响,花瓣纷纷飘落。   这时总会远远地看到小时侯一起玩耍过的他,开着拖拉机去给人运送砖瓦,为妻儿积攒自己房子的砖瓦。当年我出嫁时,就是他开着新买的拖拉机,把我的陪嫁送到了我现在的家。听说那天他喝醉了,是别人开车送他回来的。岁月流转,不知他是否记得那一天满树热烈的槐花,多像我幸福的笑脸?也不知他还能不能记得在老槐树下玩过家家的游戏时,他总是选我做他的新娘?一切那么遥远,一切又那么真切,令人难忘。   还经常能看到灵妮的儿子,在老槐树下筑“堡垒”,脸黑黑的,一笑露出白白的小牙。灵妮的男人年年天南海北地打工,她一个人在田里拾掇庄稼,闷了抬头就能看见儿子。灵妮是我小学五年的同桌,功课很好,不知为什么考初中时没考上,也没再复习,就回家种地了,后来嫁在了本村。可能是长我两岁的缘故,她从小就对我特别照顾,像个大姐姐一样。一年级时,我不小心掉到茅坑里,只有灵妮拽我到河边,帮我洗,然后送我回家。在回学校的路上,她跑得太急,绊在石头上,磕掉了一颗门牙。那时侯我们都还没换牙,一定很疼。第二天上学,我已经“臭”名远扬了,伙伴们捂着鼻子躲我。还是灵妮,摘了半书包槐花,搓了汁往我身上抹,跟别人说小霞香香的,不信你们自己来闻嘛。我恨恨地想,再掉进茅坑里一次也好,洗都不洗就往那些平日里亲亲热热的家伙们的身上靠。   二年级下学期,我得了麻疹,差不多快死掉了,小小的人,老是喊着“活着还不如死了好”,又害怕妈妈在我死后会变傻,因为学校附近有个女人,两个孩子都是得麻疹死的,那个女人就傻了,天天在我们学校门口,拦住谁就抱紧了不松手。灵妮不怕传染陪我说笑,她是唯一一个在我生病期间来我家的小伙伴,听说她妈还为这事打她呢,我暗暗发誓要一辈子记着灵妮的好。后来我的病好了,却担心像大多数得麻疹的人一样,落下满脸的麻子,成了心病,动不动就掉眼泪。灵妮和我在大槐树下坐着,她不理解我为什么连死都不怕却怕长麻子,为逗我开心,她爬上树,摘了好多槐花,告诉我用槐花水洗脸永远不长麻子。我很高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天天如法炮制。麻疹留给我的纪念,是高烧后视力下降了许多,不过总比长麻子可以忍受。多年以后,灵妮常常笑话我不爱动脑子,槐花水洗脸是她编的,我竟然笃信不疑。我也笑,笑过,鼻子酸酸的,今天,我多么希望还有人能为我一个人编着善意的谎言,可是有谁呢?   灵妮从地里回来,用手指头捏去儿子的鼻涕,熟练地抿在鞋跟上,对我也只是淡淡的一句“来了”,便无下文。我想拉住她说说话,怎奈她有那么多的活儿,喂猪,喂牛,洗衣,做饭,伺候瘫在床上的婆婆,而且,说什么呢,——文字,爱情,或者孤独?都挺不容易的,还添那些互相不好理解的“赌”干什么呢?罢了,罢了!   我尝试着搓一把槐花,将粘稠的汁液擦在脸上,脖子上,胳膊上,夜里睡觉,还能闻到身上缕缕的幽香。   槐花,槐花!每年的五月,我都要摘几束,夹在书页里,不知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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