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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在逃中守望

2020-10-29叙事散文南子
在逃中守望整个冬天,我不断提及一些词语,逃、逃遁、逃离、以至逃荒。它们就像微量放射性元素,渗透进情绪的血液,在它辐射的场中我一次次缴械投降。我是要逃避什么,趋向什么,还有什么生命里的设置可以躲避吗?而我除了一路的慌乱和踉跄,除了满身的尘土和
            在逃中守望   整个冬天,我不断提及一些词语,逃、逃遁、逃离、以至逃荒。它们就像微量放射性元素,渗透进情绪的血液,在它辐射的场中我一次次缴械投降。我是要逃避什么,趋向什么,还有什么生命里的设置可以躲避吗?而我除了一路的慌乱和踉跄,除了满身的尘土和风声,以及背转身的茫然和忧虑,又得到什么呢。逃,一个多么阴险的家伙,心怀叵测又暗藏玄机。将你置于途中,置于永远的不可抵达和终止,像一列呼啸而去的地铁,将自己囿于封闭的轨道,终点永远在前,疯狂地冲去,收不住脚。   如果以时间为横轴,地点为纵轴,一个人逃的路线再清楚不过了。要我画一个这样的坐标,你会看见这个冬天的正弦图像,它标识出六次循环往复的出逃和回归。而此时,当我终于安定下来,将内心惯性的冲动和欲望压服,我要重新展开这些路线,将笔深入已然凝固的时间之河,搅动出曾经喧哗的过往。   如此,我将提到一些词语,像王家卫在2046中不断变换女主人公,我相信这样的叙述可以省去它们的同时在场。   正像那列开往2046的列车,4424与高考有关,也与记忆有关。从我第一次坐上这列车,就知道它必将装满我的期望,驶向未来某一个点。当我有一天(它应该在六月里某个阳光灿烂的日子),含着热泪回首,它会在我的记忆中徐徐启动,将今天所有的一切重新展开。   4424,或者4426,一辆开往未来的列车,一千余里的全程票价仅仅三十八元,这是学生们首选的理由,当然我也被动地附和了学生的口味。在此,我必须提到廉价这个词语,它在这体现了无与伦比的恰切和得体。三十八元的车票以及于此相对应的内饰、服务、乘客,都被这个词语清楚地注解。座位一律用暗绿色的人造革包裹,散发着五十年代会议室里排椅的陈旧气味。车窗从来不挂窗帘,玻璃尴尬地赤裸着晾晒,强烈的阳光追着列车进入人的眼睛。没有暖气的时候车厢比外面要冷。当然也不会有开水或者热水。乘务员的脸孔座位一样坚硬和冰冷,终点站前他们用一把墩布把此处的尘土抹到彼处。有一次我在她们收拾时正嗑瓜子,她冲着我喊别磕了,我说你说话声音好听点,她说你没交那份钱。那份钱恐怕就是指乘坐特快或者软座多花费的钱吧。这话让我猛然间矮下去,稳稳地坐在了廉价的座位上。衣着简陋的民工,扛着鼓鼓囊囊地蛇皮袋子,笨拙地挤进车门,他们在已经没有空座的车厢里茫然地行走,走到尽头,又折回来,无措地将行李往过道一放,充当更为廉价的座椅。时间对他们来说是廉价的。乘特快省下来的时间并不能换来金钱,而在车上多消磨几个小时,能赚回打工一天的收入,甚至高于打工所得。当然还有像我带的这样的学生,他们聚在一起打牌嬉闹,时间过得比列车还快,而省下的钱立马换成了钢丝一样的卷发或者网吧的一个通宵。   这样的壅塞让人生出呼吸不畅之感,而我内心一个角落却松弛下来。那个用高墙围起来的校园已经离我越来越远,就像退潮的水声,悄无痕迹。倚窗闲坐,自由地眺望玻璃外面的世界,这要比备课累了放松视神经的那扇窗口开阔多少。教案、学生作文、听课笔记、摞起来看不见身影的参考书,这些庸常事物带来的庸常情绪,被眼前与我毫无关系的陌生事物统统推远。宿舍卫生、午休纪律、就寝巡查、晨起跑操,一天天周而复始千篇一律的措辞,都被火车的节奏甩到脑后。忽然滋生一种逃遁的窃喜,像掀开植被发现下面的红玛瑙,给人不期而遇的惊喜。我被这一想法吓了一跳。想起出门前的推脱和执拗,竟然有些脸红。为什么不愿意出差呢?是心底里真的不愿意还是刻意把困难说给谁听?在劳顿和棘手的遮掩下,一只蠢蠢出逃的白兔,它顶着敬业爱生为领导分忧等诸多冠冕,骗过了自己的眼睛,堂而皇之的满足了一份私密的小愿望。   那些散发着熟悉而温暖气味的生活被一列缓缓启动的列车隔离,另一种陌生的气味扑面而至,它好像一直跟在我的脚后,随时等待取代和更替。这样从脚底升起的匆促和慌乱,仿佛与生俱来。悬崖、高墙、屋顶,一个连着一个,隔着让人望而却步的沟壑或者深渊,越过一个还有下一个,连绵不绝。不得不跑,有什么在背后催促,仿佛逼得越来越紧的呼哨在响。最后总是面对高不可攀的高墙或者远去的屋顶,陷入绝望和孤单。永劫回归。当这样的梦境因为重复而赋予新的思维,竟然学会在旧梦和新梦之间搭建桥梁,让妥协和退让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和借口,以淡定以从容。在逃与逃之间,连接起一条清晰的路线,标记一段心路历程。

  石市晚六点最不好打车。一位好心的司机师傅这样同情地对我说。在火车站、在红旗大街、在南二环上每一个画班的门口,晚风习习中站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张望,回家的人流浪涛一样涌过来涌过去,一辆辆熄灭了提示的出租车从身旁驰过,看见座位上幸福的人,被自己甩在身后的温热的生活忽然涌至眼前。远远看见火红着的空车两字,像渐进的小火苗在心里亮起。拼命挥手,怕频繁穿梭的人流挡住司机的视线。司机摇下车窗礼貌地说,交班了。开始并不知道交班这两个字怎么写,是什么含义。后来,当无数辆或载了人或依然空着的出租车无情地绝尘而去,这个温厚的大哥,终于向我点了点头,他告诉我交班就是回家和上班的人交接车。那一天正是2007年平安夜,大哥说今天大家都早早收车过平安夜去了。我这才看见人们手里的鲜花和包装精美的苹果。我从千里迢迢的家奔到此处,怀揣着一份遥远的愿望,却落得孤零零一个人为打车犯愁,而那份愿望更如人们虔诚的祈祷般飘渺和虚幻。   位于南二环与红旗大街交叉路口的红旗旅馆,这个逃的路线上唯一可以停靠的命名,被我几次点击刷新。如果在这个正弦图像上标出一个鲜明的坐标,那么红旗旅馆就该是最醒目的一个。这个用一块小招牌将自己隐藏起来的旅馆,是在寻找学生会场时发现的。虽然已经不是初次走进,还是保留着第一次进入的印象。纵深的楼道扶手上挂满浆洗过的床单被罩,一层层覆盖,势把扶手压坏的样子。正是阴冷的天,让人想起霉烂和斑点等词语。向阳的房间玻璃被雾气笼罩,透不进一丝阳光,所幸房间不小,四十几人还是能够勉强装下。很多事情必须当面交代,星罗棋布的画班一处处绕过去,一遍遍通知过,晚上五点半,红旗旅馆,务必。有了第一次集合,以后就方便多了。比如召集的过程在火车上就可以完成:晚上,老地方,不见不散。这样,当我在火车站站了半个小时,终于拦截了一辆的士,便可以逃到这个局促的旅馆,暖暖手。08年的第二天是此前最后一次的离开,算是给这个旅馆的记忆打了死结。灰黑色的夜幕已然降临,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还在出租车通道上等候。灯火辉煌中瑟缩着身子,想念那种不用等车的生活。暗暗想办完事情,一定早些回家。学生应该早已到齐吧,夜幕里瘦长的身影在旅馆门口张望。屋子里人声如潮,昏黄的灯光下,年轻的脸放着光芒。分发表格、填写报考界面、收取报名费、一项一项嘱咐填报注意事项以及网上报名须知……当我最后一次清点人数时,发现少了五人。有人说是被别的学校买走了。电话一个个打过去,一个个说服劝导,又一个个失望地挂断。楼道里铺着肮脏的红地毯,一直通到房门敞开的灯光里。学生在旅馆房间喧哗,热气裹着声浪喷薄而出,而我却感到无比孤单和寒冷。都是4424装载而来,共同构成了我疲惫的逃之路上唯一守望和坚持的理由,却在接近终点的时候,被强行掠走,这般割断的疼痛和悲哀,除了我,谁能说出口。
如水的夜色退去,夜幕覆盖下的真实一一呈现。如果是一只蜗牛,那么行过的路线就会在眼前错落交织,密匝匝地纠缠在南二环附近。而我缺乏蜗牛的持重,我还要逃,想着另一个城市,那里还有我的学生,他们需要我。   2046是一列不会返还的列车,因为去了那里的人都不想回来。而我乘上了4424的返程4426。是开始是结束,还是只是一个中转?就像每一次踏上4424一样,一种轻的东西慢慢升腾,覆盖了所有旧物的痕迹,仿佛被一种力量牵引,茫然地向下一个停靠站,驶出。
                  2008-2-23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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