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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土地系列之二:草沟崖地

2020-10-29叙事散文汤如浩
土地系列之二:草沟崖地 汤如浩塘坝在小村的最北面,塘坝北面有一块荒滩,散落着好几处塌陷的荒坟,荒草萋萋,灌木丛丛,叫清明坛。清明坛西北,有一条干涸的沟槽向西北迤逦而去,越到下游,沟越宽越深,两岸的崖越陡,这条沟,据说最北面一直延伸到刘山庄

       土地系列之二:草沟崖地

            汤如浩   塘坝在小村的最北面,塘坝北面有一块荒滩,散落着好几处塌陷的荒坟,荒草萋萋,灌木丛丛,叫清明坛。清明坛西北,有一条干涸的沟槽向西北迤逦而去,越到下游,沟越宽越深,两岸的崖越陡,这条沟,据说最北面一直延伸到刘山庄附近的童子坝河滩,和童子坝河合而为一,村里人都叫它草沟。草沟两岸的台地,自然叫做草沟崖地了。   草沟崖地是老一队的地。老一队在张(掖)青(海)公路以东,按说与我们没有什么关系,不值得一提的。如果这样想,认识就不全面了。不管一队的还是我们队的,对草沟崖地的感情都很复杂,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因为草沟既有它特殊的长处,又让人心存敬畏,所以说,一旦提及村庄的土地,不扯一扯草沟崖地应该说就是不周至的。   每到春耕过后,草木开始陆续返青。草叶儿露出鹅黄色的嫩芽,小手一般的尖儿在微风中挥舞着,在田埂地畔招摇,如同欢乐的孩子一样,似乎对一切充满着新奇和憧憬。马兰花最先钻出地面的叶子如同一条条翠绿的带子,根根向上,左右飘舞,似乎觉得每一处闲散的地皮都是它们的根据地似的,耍尽了威风。粉团花(狼毒花)呢,裹着一层淡绿色的百褶裙,和马兰花比赛似的,也在一个劲的疯长,顶端微微绽露蓝白色头角的花苞左右旋转不停,就是开赛的号角呢。因陈蒿、刺芥、白花子(紫菀)、猪耳朵辫子(车前子)、蕨麻、红妹妹甜妹妹等也不甘示弱,全部从地底下钻出来,你追我赶,一个一个的赛长势,田野里,一片热闹。这时候,乡村蔬菜是最缺乏的,这么说,到挖苣苣菜的时候了。   挖苣苣菜,工具很简单,一个芨芨编的大扎筐,一个芨芨编的小筐,一把小铁铲,就足够了。下午放学,太阳稍微偏西,扔下书包,照例是啃一块干馍馍,灌一搪瓷缸凉开水,就急急忙忙出发,脚步匆忙,是冲锋陷阵的架势,主要是怕占不上有利的地势。我们一般先去的是北大地,北大地挨着新墩子村,离村子大约是两三里地的样子,一路小跑过去,荒地和地埂已经就很有了些人,有的在快速的挖储菜窖,有的已经开工,小筐子里零零散散好有了些内容。挖菜窖是必需的,为了防止苣苣菜发蔫,小菜窖都挖在背阴的土崖底,每挖满一小筐,必须村到先前挖好的小菜窖,接着挖第二筐,手忙脚乱,很是紧张。这时节,苣苣菜的叶尖刚刚露出地面,找到目标不费多大的工夫,挖的时候,按说是不会有什么困难的,但要把速度提上来,就显得费时些。眼睛要灵敏,要眼观八方,随时看住目标,手在用铲子在挖第一棵的时候,眼睛要盯好第二棵,甚至第三棵第四棵,一手拿着铲子,把握好力度挖下去,另一只手抓住苣苣菜的顶部,缓缓抽出来,这样,苣苣菜的绿叶和白生生的根,一下子就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泛着新鲜的色泽。放入屁股后面的小筐,顺手再拉一下,小筐随人走,动作是一连贯完成的,所以,身手必须敏捷。相比较而言,丫头挖得快,男娃子挖得慢,赵家的兰丫头手脚最利索,每次筐都比我们的满,我们只有羡慕的份。   但是不久,北大地的苣苣菜就挖得所剩无几了。我们的眼光自然投向草沟崖地,老一队的娃子丫头也在遥遥观望,草沟崖地的苣苣菜粗壮水灵,比其他地方格外的好,但谁都不敢第一个到草沟崖地去。人们都说这地方阴气重,邪气也重,单独或者人少去,会被勾了魂灵去的,故而大家都很害怕,谁都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谁都在观望。但是,最终跑到那儿去的,往往是男娃子,主要原因是每每看到丫头们大筐里满满的苣苣菜,自己的任务完成不好,就心惊胆战,唯恐受到父母亲的拳脚伺候。所以,我们会大着胆子,约上三五个人,一马当先,跨过张青公路,蹑手蹑脚走到草沟崖地去,随后,队伍就蔚为壮观了。   如果仅仅是在西崖地上蒙着头挖苣苣菜,那也没有什么的,充其量就是心里跳跳的,但是,要跨过草沟,跑到对岸的东崖地上,那就需要特别的胆量。草沟属于我们村最下游的地方,够更深,崖更陡,不容易过去,这当然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难事,纵身跳下,翻身上去即可,但令人胆寒的,还是沟底横七竖八散乱的累累的白骨,甚至白森森的骷髅,会在你一抬头的瞬间出现在眼前或者脚下,有的时候,还会有死婴,放在纸板箱内,已经被野狗什么的撕咬过,旁边散落一些星星点点的布片、血迹、骨头,令人心生敬畏。不止于此,蝎虎、老鼠、黄鼠狼等等,也会冷不丁从深幽的洞窟里钻出来,行踪诡秘,哧溜一下不见了踪影,吓得你虚汗顿生。还会有蛇,人们都说是七步蛇,都躲藏在土崖的缝隙里,一不小心就会伸出长长的脑袋,据说被咬一口立即毙命,总之,草沟和草沟崖地联系在一起,都和危险有关的。还有人神神秘秘的讲一些似乎是亲历的事件,无头的女人、披头散发的老婆子、没有脚的胖大汉子、会跳舞的俏媳妇,都会在某个时候出现在草沟崖地的的某一个地方,图财害命或者寻找替死鬼,神神秘秘,云遮雾罩,都与鬼魅有关,听得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抖。所以,老一队的都在东崖地挖苣苣菜,我们队的都在西崖地挖,除了极个别胆子公认为最大的偶尔咋咋呼呼地一溜烟到对岸但很快就会回来的外,即使到春末苣苣菜几近枯竭的时候,也很少有人越过雷池半步。   夏天放牧的时候也是如此。西崖地是我们的专属,东崖地是老一队的专属,老一队的有时候对我们恨得咬牙切齿,骂我们老二队的不要脸也没有办法,我们一旦让他放马过来,他们立马儿就蔫了。这时候,草沟底部的草更茂盛,荆棘纵横,冰草高过人的头顶,马兰草在崖边疯长,狗娃花的藤蔓牵牵连连,白妹妹、红妹妹、因陈蒿、刺芥、白花子(紫菀)、猪耳朵辫子(车前子)、蕨麻的长势愈加葳蕤,从崖顶一直蔓延到沟底,把深幽的草沟变成了植物的世界,赤橙黄绿青蓝紫,各种颜色相互组合,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马儿、牛儿、驴儿在甩着尾巴津津有味地吃草,我们在地埂上谝闲谎、摔大跤、骂脏话,或者用马兰草叶子编马驹儿、小提篮、蝈蝈、放马鞭,都活灵活现,即经济实惠,又经久耐用。天蓝蓝,野茫茫,惠风舒畅,阳光明媚,各种小鸟在起起落落,呢喃啁啾,到现在看来,真正叫做优美的境地呢。忽然,会有人哭丧着脸来找大伙儿,说是他家的毛驴跑到草沟里去了,于是,大家惊慌失措,面面相觑。在人家千万遍的哭诉和劝说之下,才会有一个年龄大一点胆子也大一点的招呼所有的人,战战兢兢翻到草沟去,一边鞭打着驴子,一边找一个相对低矮的地方,大伙儿齐心协力把毛驴从草沟底拖曳出来,此时,方可长长的舒一口气。傍晚回家时分,只要有一人吆喝一声,大家一个比一个跑得快,唯恐落在最后面,被草沟的什么鬼魂捉了去。   而今,挖苣苣菜和放牧牛马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在我写这段文字的时候,二零零七年也已经成为一段最近的过去,苣苣菜也成为了酒楼饭店中的时尚菜,让饕餮的人们竭力地去追逐;放牧的故事在孩子们听来,早就成为神奇的传说。当我的目光掠过这片土地,我才知道,清明坛和草沟,是和这座小村的几段历史紧密相关的,正因为这几段历史,才在这儿留下了累累的白骨和恐怖的骷髅,才使草沟成为村中一个人人敬畏的地方。据老辈们讲,民国时期,本村经历过几次匪患,土匪从扁都口蜂拥而出,一路从南向北,打家劫舍,草菅人命,以致许多人家绝户断根,草沟成为了天然的停尸场和坟地,许多人就是被草草地掩埋在这里的,日久天长,那些累累的白骨露出地面,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而草沟上游的清明坛,掩埋着红军西路军战史的尸骨,据说有数百人之巨,原来如此。我查阅过相关资料,记载最确切的是同治4年(1865年)、同治8年(1869年)、同治12、13年(1873、1874年)的回民起义,以及民国15年(1926年)和民国18年(1929年)青海马家队伍的两次兵变匪患,而这几次,叛乱的队伍都是从扁都口向北方冲击,一路横扫过去的,小村居于张青公路边上,遭遇一次又一次的杀戮,肯定是在所难免了。   现在,崭新的张青公路(227线)从西崖地缓缓贯通,黑黝黝带子似的一直延伸到雪山深处,每次回乡路过草沟崖地,我的感情就会恣肆汪洋,汹涌不已。我知道,土地给予我的记忆,不仅仅是关于乡村生活的点点滴滴的痕迹,也不是关于劳作的辛苦与恣睢,因为这些,都已经成为一种很有分量的人生经历,在我的人生的长河里缓缓流淌,流淌,更主要的是,在这片偏僻而又狭小的地界,总是映照着一些历史的残片,总反射着历史清冷的光芒,让我感喟和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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