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岁月深处的洋芋
2020-10-30抒情散文赵国宝
岁月深处的洋芋文/赵国宝老家位于陇中山地,那是一个苦焦的地方。从我记事起,老辈人总是说十年九旱,十年九旱,然后看着天空没一丝云彩,就两眼泪汪汪。老家所在的陇西,被一条渭河搁成两半,河之南乃南安福地,一马平川,又有渭河水的灌溉,旧首阳县和巩昌
岁月深处的洋芋
文/赵国宝
老家位于陇中山地,那是一个苦焦的地方。从我记事起,老辈人总是说十年九旱,十年九旱,然后看着天空没一丝云彩,就两眼泪汪汪。老家所在的陇西,被一条渭河搁成两半,河之南乃南安福地,一马平川,又有渭河水的灌溉,旧首阳县和巩昌府即位于此。汉魏之际,诸葛亮和司马懿曾反复争夺此地,可见此地的滋润。而老家所在之地人称北山,连人也蔑称为“北山上的黄鼠儿”,可见老家的贫穷和落后,不知连累了多少俊男靓女。
怎见苦焦?除河谷的通安驿和云田驿有几百亩川地,其余北山西山皆是山地。那些山地地貌极其相似,都像老人的褶皱,旱沟里的水也如老人咸涩的泪。不要说山清水秀,就连吃水也极其困难。冬春两季,十几丈深的井里打出的总是黄泥。虽说修了“121”工程,但那一窖水也只能解两三个月的干渴。由此,每到旱季,全村人起鸡叫睡半夜,都为着那两桶黄泥。由此,老家人如果有个丰收年景,那确实是幸运中之幸运。究其原因,那就是所种的庄稼错过了季节。雨季来临的时候,老家的夏田就要收割了。往往是麦子半尺长,豌豆当驴草,胡麻只长一个铜疙瘩。收获在场里,不够滚一碌碡。因此姑娘小伙一长大,都远远地去了兰州,或者比兰州更远的地方,过年了才回来一趟。山沟里留下的,皆是老弱病残。我的六十岁的老父母,就一直守在那里。
只有一种作物不错过季节,那就是洋芋。雨季来临的时候,它正在开花结果。你走到洋芋地边,就会看见那些碧绿、宽大的叶子簇拥着白色的小花,中间的小花蕊黄黄的,像白色的笑容里露出明亮的牙齿。一地的洋芋在黄土下暗暗生长,壅着洋芋的土堆子,被越来越大的洋芋憋得裂开了口子。如果你手伸进去,就可抓出来一颗土头土脑的家伙。揣上一襟子,放在土炕灰里,烧熟,放在笸箩里筛去土,掰开来,外焦黄里嫩白,一股香气直冲鼻孔。待到八九月,洋芋成熟了,一锄头刨下去,它们就像委屈了很久孩子,满地乱滚,往往一亩地可收万把斤。窖在深窖里,一年的口粮就有了。无论是做饭,还是喂猪喂羊,洋芋都承担了主要角色。
北山上的土层厚,土质好,正适合种洋芋。北山上种出来的洋芋瓷实、面饱,吃起来酥酥的,不麻人,不粘口;做菜爱熟,满口余香。小时候我们的主粮几乎就是洋芋,倒也长得健壮。据说国家副总理回良玉来到通安驿,点名要吃煮洋芋。又据说洋芋来自美洲,却在此地安身立命,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的那些老祖宗,晚清时候从甘谷移民来,开荒种地,一开始就种出了硕大的洋芋,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据祖母说,民国十八年大旱,一湾的人很少饿死,就是靠了这洋芋。
如今我身居南安福地,每日饭中没有了洋芋,总觉得心中不踏实、不自在。偶尔涮一顿火锅,总是想吃几片洋芋,以及洋芋宽粉。没有了洋芋,我总是有吃不饱的感觉。自己做饭,也多是洋芋炖排骨、青椒洋芋丝、醋溜洋芋片、洋芋焖饭、洋芋小米饭,就连臊子面里面,也要和些洋芋丁。一次朋友请饭,我连点三个洋芋,朋友还以为给他省钱。我哪有那心肠?只是没有洋芋,我就觉得心慌。
小时侯,奶奶就叫我“洋芋客”,就是因为我口粗,有洋芋就可养活了。那时家里口粮不足,晚上常常是一碗酸拌汤,一锅煮洋芋。一家人围坐在煤油灯盏下的土炕上吃洋芋,有时连皮也不剥,绝像梵高的画《吃土豆的人》中的情形。
上初中的时候,一疙瘩包谷面的“黄团长”,一颗洋芋蛋,就是我的午餐。冬天的一日很冷,突发奇想,竟背了家里的洋芋,在教室里炉子下烧起了洋芋,结果挨了班主任的批评,还写了一份检查。回去说与奶奶,奶奶说那班主任真小肚量,不如给他背上一袋洋芋,看他爱吃不吃。结果班主任眉开眼笑,对我多加关照,有时偷偷塞给我一卷资料。真感谢一袋洋芋,让我也有了一碗公家饭吃。如今,一些人听我说起这段故事,就会笑我,小时候何等聪明,如今却啥也不会,无一官半职。怎能呢,现在的“公家人”,哪会看上一袋洋芋!物价上涨的时代,我也还是只有洋芋充裕,因为老父亲隔三差五就会给我捎来一袋。
好在老家有永远吃不完的洋芋,才让我鼓起勇气,像洋芋一样,活得实实在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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