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放牧心情
2020-10-30叙事散文汤如浩
放牧心情 汤如浩更多的时候,我总是在寻找过去遗留的一些淡淡的痕迹,哪怕是蛛丝马迹,但确切的情况是,它们似乎不擅长于止步不前,从我积攒的岁月里慢慢走远了,而且愈走愈远,就像岁月在不断催生年轻和孕育着生命的时候,也在毁灭着生命和冲蚀着记忆一样
放牧心情
汤如浩 更多的时候,我总是在寻找过去遗留的一些淡淡的痕迹,哪怕是蛛丝马迹,但确切的情况是,它们似乎不擅长于止步不前,从我积攒的岁月里慢慢走远了,而且愈走愈远,就像岁月在不断催生年轻和孕育着生命的时候,也在毁灭着生命和冲蚀着记忆一样,渐行渐远的不仅有岁月,记忆,还有一丝淡淡的惆怅,不可思议地,翻腾然后沉淀无迹。或许,我们谁都没有一点办法逃脱一种沉湎和回首,喜欢在怀旧的情绪里独自徜徉。 今年的冬季,似乎格外的寒冷,窗上,冰花陆离,模糊了人的视线。我伸出右手,抬起,点击玻璃,用手指轻轻地顺时针旋转,反复摩挲玻璃表面,一种冰凉的微微刺痛就会慢慢从指肚洇开,顺着神经的走向,沿错综复杂的路线,向全身各个部位游走,一丝寒意游遍全体,瞬间,冬天的感觉就格外彰显了。抿去手指上的淡淡水痕,透过拇指大小的透明小窗,微眯双眼,就会看到窗外。我戴上眼镜,学校操场上洁净的白雪、小区人行道边缘的坚冰、衣着臃肿小心翼翼前行的路人、远处朦胧的的祁连山的轮廓、小城鳞次栉比的楼群、街道上往来穿梭的载人三轮,一切就清晰无比了。 这种很小资的情调很难得,这么些年来,对我而言,行色匆匆已经是一种惯常的姿势。现在,我浑然是一个很休闲的形象,慵懒、闲散、随意,一杯浓茶,一支香烟,一些散乱地摆放在床头的书籍,都是很好的明证。电脑的音响里播放着我喜爱的藏歌,一种旷远的清脆的旋律弥漫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的眼前会出现那些熟悉的藏胞的身影,雪山、草原、遍野的羊群和悠扬的牧歌。我在很随意的敲打着黑色的键盘,手指轻柔,电脑屏幕上,一些密密麻麻的字符出现在眼前,欢快的跳跃,如同我此时的心情。我忽然记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绿茶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雨,能饮一杯无?”绿茶、新酒、阴暗的天气、红红的小火炉,都和我现在的情形有些许相似,多么惬意温馨的时刻啊,封建士大夫崇尚自然和心灵的雅趣,叫人动心,我顿时萌生这样的念头,可想到这几年来身体不太争气的事实,最终悻悻作罢。这时候,也就自然忆及明末清初文学家张岱的《湖心亭看雪》,崇祯五年十二月,张岱住在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挐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湖心亭,张岱宗子先生发现早有人抢先一步,“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于是,“余强饮三大白而别”,归途中,划船的很是不解,喃喃自语:“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这种“痴”萌生于内而行之于外,都与心境是息息相通的。古人心随意走,自是逍遥自在,图的是性情,最有名的当属东晋名士王子猷深夜乘舟访友戴安道不见而回的故事:“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开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而返。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东晋是个盛产名士的年代,那种名士风范确实是真名士自风流,他们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简约云澹,超然绝俗”。由正始才俊何晏、王弼到竹林名士嵇康、阮籍,中朝隽秀王衍、乐广至于江左领袖王导、谢安,莫不是清峻通脱,表现出的那一派“烟云水气”而又“风流自赏”的气度,几追仙姿,产生王子猷这样可圈可点的旷世传奇,也就一点也不意外了。心在古人的故事里游走,行动上实在是难以为继的,我苦笑奈何。 从庸常的角度讲,这些可能都是奢望。 “忙兮忙兮奈若何”,一个“忙”字,精练准确,甚至可以用来概括很长的一段时间。在我的记忆中,黎明或者暗夜,月亮和星星,清冷的空气,寂静的街面,教室里恍如白昼的灯光,声嘶力竭的讲解练习,密密麻麻的学生的头颅,如春天繁花丛中的蜂蝶熙熙攘攘,极富视觉冲击力,占据很大的空间,层层累累,堆积如山。我和我的年轻和年老的同事,概莫例外。这一切来自于我们所从事的一项职业,教书育人的职业,当我们从一所学校的大门走出来到另一个学校后,这样的经历成为每一个人的可能,三点一线的生活簇拥起来,就垒成一个人真正生活的开始或者说是终结。我的父亲有幸成为这样的第一批人员,我记得在我很幼小的时候,父亲和他的同事在那个相对比较宽松的时代,上课、批阅作业、从事义务农业活动,完成那时特有的教育教学的任务,从室内到室外,从村内到村外,往来穿梭,忙碌不已。我现在仍然清晰地记得,每逢华灯初上,群星闪烁,狗吠声声,在一阵民歌“花儿”辽远的声响中,父亲含糊不清的哼唱戛然而止,推开屋门,“吱呀”过后,带来的那一阵阵寒气,浓郁厚实,飘逸在狭小居室的每一个角落,我们藏着炕头的脑袋,会因为父亲含满霜气的面庞愈加退缩到更深的地方。现在想来,也许父亲不止于深夜回家时间的延长而心生不满,更基于身体和心理的疲惫,才会使我们在抬眼观望父亲面庞的瞬间,感受到一种难以接受的威严和肃杀而顿生惶恐。 这些年,我在步步亦趋,父亲带着孱弱的身体归退老家后,我步入父亲的后尘。从某年踏入一所学校的大门开始,这一切似乎已然注定。当学生的分数与老师之间有了必然的对应关系,一种叫做竞争机制的东西被积极的引进而且加以发扬光大,一种前所未有的风尚势必无法挽回的形成了蔓延之势,而且愈演愈烈。于是,每个人不可避免地被卷入旋涡而无法自拔。我知道,这与偏僻的地域有关,地域偏僻、经济滞后、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和一些表象化、功利化的东西相契合,产生怪诞的、与规律相去甚远的物象,也就在所难免。我听说过和目睹过过多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在诸如此类的地方,它们的产生是很必然的。我的那些在偏远的乡村小学被称之为“民办教师”的一些同学,半农半教,从事着最基层的农村教育,他们苍白的面孔瘦弱的身躯和黝黑壮实的农人有着截然的区别,可他们双手的老茧和一脸的风尘却证实着他们农人的身份,这种双栖的身份笃定了他们的别一相。他们微薄的收入有时入不衍出,这缘于分数的评比制度而产生的奖罚制度,据说,在用学生的平均分数衡量教师业绩狷狂学区,评比后三名者的罚金可达两三千元之巨,而事实上他们的薪水,每月最多者也不过三四百元。而这些政策的制定者,有很大的一批,事实上也是民办老师出身,不过幸运之神过早的庇护于他们罢了。 这些年,我在一个叫做中学的地方从事着一项被人们誉为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每年九月十日这一天,会有很多的鲜花和掌声,绽放和响起,把这个日子装扮得别有韵味。这一天,我们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而产生更多的感慨。在平常的时候,大班额的教学任务自不必说,各类杂如牛毛教学研讨活动也自不必说,形形色色的检查评比活动自不必说,行政色彩浓郁业务检查争优创先活动也自不必说,单就出现的各种划分到人的责任已经使我和我的普通的同事疲于应付,身心交瘁,诸如道路安全的督促和检查、冬季的防火防盗、夏季的防溺水防车祸,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每时每刻,我们都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生出什么事端,祸及自身并且影响全局,产生什么不良的后果,造成不应有的巨大损失。 只有像现在,我呆在温暖的居室,阅读清雅的文字,聆听天籁一般的歌曲,将目光放出逼狭的空间看隆冬的寒意无一例外地向所有的地方弥散,冥想、品茶、抽烟,甚至喝酒,写一写自己似是而非的随想文字,随意地干一些自己想干的事情,闲情风起云涌,雅致悄然滚动,曾经沉沉压在肩头的一切重担,似乎可以一瞬间全抛之脑后,再不去管什么下岗、分流、下乡支教之类的新名词,也不在乎十个阿拉伯数字会在学生的试卷和学校的评比栏里怎么排列组合,更不会去面对一些言不由衷的应酬担心写下的心情文字会不会引起什么轩然大波,心情像一段不事修剪的枝丫,吸足了各种养分和水分,尽情地潜滋蔓长,旁逸斜出,横生在隆冬的每一个角落,舒展、惬意、率性而为,是苍茫草原的那些牛羊,没有沟壑坎坷的阻隔,没有荆棘密布的羁绊,没有蝇营狗苟的聒噪,口唇依恋青草,面颊抚摸草尖,恬然自得,心无旁骛,过着没有心计的自然的生活。 此时,我恍然记起,这些年以一个漠然的形象冷面应对聒噪的一切,和我那些平凡的同事一道,走的就是一条驾驭自我的道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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