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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逝者如斯

2020-10-31叙事散文抚琴伴萧
一直想给那些离去的亲人们写点什么,却总是拖延着,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接踵而致的琐事,一天一天的烦扰,纷忙中,一些想做的事渐渐被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所冲淡,有时我真的害怕时光的流逝,它会把一切都无情的捎走,它会把一切都遗忘。偶尔翻开像册,猛然间又
  一直想给那些离去的亲人们写点什么,却总是拖延着,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接踵而致的琐事,一天一天的烦扰,纷忙中,一些想做的事渐渐被平凡而琐碎的生活所冲淡,有时我真的害怕时光的流逝,它会把一切都无情的捎走,它会把一切都遗忘。   偶尔翻开像册,猛然间又 看到那些熟悉的面容,仍会有泪湿的感觉,那已故亲人生前种种便会涌上心头,一颗被生活打磨得粗糙而麻木的心仍会漫过隐隐的疼痛。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莫测、不堪一击。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我们已经习惯了与我们所爱的人相处,仿佛日子会这样无限的延续下去仿佛死离我们非常遥远,我们丝毫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对我们有什么重要,突然有一天我们猝不及防无可避免地失去了我们致爱的亲人,才蓦然发现我们的世界也随之塌陷了一半,我们自己突然成了一间徒有四壁的空屋子,而那些想为他们做的事想对他们说的话已成了永远不可能的事。   在我三十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我相继失去了母亲、妹妹、祖母、祖父、弟弟和父亲,有的甚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这个世界而无能为力,他们让我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生死离别,什么是人间的苦难和悲凉。一个人或许无须历尽苦难就可以体悟到什么是人生的悲凉,但我知道,苦难者的体悟毕竟是有着不同的分量的。   而我,不想遗忘。  
                  父亲
  父亲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身患脑溢血与世长辞。   是一个宁静的午后,我独自坐在我洒满阳光的小院中伏案而作,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语声,偶尔掠过的鸟声使空旷而单调的天空生动了一下然后很快又恢复了平静,这个宁静的下午跟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预感和征兆,继母在这样的时候打电话来,继母在电话中语无伦次:“你快回来,你爹不会说话了!”我匆匆赶回家中,父亲已被送往了医院,当我赶到医院时,父亲已被送进了急诊室。母亲对医生说父亲几天前和她吵了几句,这几天一直不和她说话,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吃了安眠药,我拉着父亲的手,心如刀绞,流泪道: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你咋个这样想不开?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意识却还清醒,父亲徒劳地懦动着干枯的嘴唇极力地想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一滴浑浊的眼泪从眼中滚了出来。直到做了CT我才蓦然领悟父亲其实是想表达一个“不”字。医生对父亲进行了洗胃,在一番翻江倒海的折腾中,父亲昏迷了过去从此再没有醒过来。又去做CT,结果是:大面积脑出血,已没有治俞的可能。在以后的日子里使我一想起父亲心里就隐隐作痛的是,不该让他临死前还要去遭受那一番痛苦不堪的折磨。   两个小时以后,父亲的心脏在我和弟妹们的嚎哭声中停止了跳动。   父亲的身体一向很好,谁都能断言他能长寿,谁也没有料到他竟走得这样突然。走时不过六十五岁,一直以为他会象祖父祖母一样活到八九十岁。   父亲一生坎坷、多难,祖母说父亲属虎,生于黄昏,所以命硬,一生注定奔波操劳。   母亲离去的时候父亲才三十出头,对于母亲,我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深深的记忆中是一个漆黑的夜,我从梦中醒来,看到父亲坐在床沿上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哭,心里害怕,叫了声“爹爹”,父亲把我从床上抱起,搂在怀里,大滴大滴的眼泪便滴落在我的脸上,父亲嗯咽着说:“你妈妈死了,你以后没有妈妈了!”小小的我并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只是看到父亲哭,心里又慌又惧,也跟着哭了起来,却哪里知道,一个年轻的父亲在深沉的夜里,失去妻子,抱着稚儿无声哭泣的心情?   母亲死后,父亲把妹妹送回了老家由祖父祖母抚养,带着我东奔西走,常常,半夜醒来,我已在一辆通往永康到德党或德党到永康的货车上,睡在父亲的怀里,嗅着父亲身上熟悉的汗味,我感到温暧、踏实。   儿时记忆中的父亲热情、善良,待人真诚,对朋友非常仗义,朋友小伴很多,人缘极好。那时我们村子有两位孤寡老人,一位是无儿无女的瞎眼老太婆,还有一位是常常被生产队拉出去批斗的地主婆子。父亲每次回村都会给她们一点钱,十块八块或三五两块。   那正是锇饭的饥荒年代,村子里家家户户都断了粮,只弄些橄蓝皮、青枇杷、山毛薯之类的东西剁细了煮吃,即便是这样,也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而那时父亲凭着他多年极好的人缘总能弄到些大米。从来没有让家里断过一顿粮,最坏的时候也只是在米饭里参些玉米砂或干白薯片,每逢父亲挑大米回家,村里老老少少便端着锅碗瓢来家里借米,说是借可很少有人还。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不止一次自豪地说:“我从来没有让你奶奶和阿公饿过一顿饭!”   父亲是祖母的幺儿,也是祖母最疼爱的儿子,按祖母的说法是:“三个儿子中老五心最好,我将来是要靠他养老的。”五八年大闹钢铜铁,父亲被抽调到昆明,祖母担心幺儿从此远走高飞一去不回,托人写了一份假电报:“母病危,速回”,把父亲从几百里之外的昆明骗回了老家,从此父亲再也没有走出小城去看过处面的世界。   几年后,父亲再婚,那一年父亲三十六,而年轻的继母只有十八岁,后又生了一个妹妹两个弟弟,我和父亲的关系日渐疏远,那样亲密无间的父女之情一去不再复返。
 
  家里子女多,负担重,日子过得很艰难,父亲和年轻的继母性格上的不合,种种不如意不顺心,父亲渐渐染上了醺酒,有了酒脾气,酒一醉就开始骂人,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翻出来骂一通,有时甚致和继母大打出手,那样鸡飞狗跳、鸡犬不宁的场面成了我和弟妹们儿时最深刻的记忆。   我同胞妹妹的死使父亲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父亲从此变得更加沉默少语,酒还是照常喝,一喝就醉,父亲的脾气更坏了。   记得有一次我到外地出差,第一封家信也是唯一的一封家信洋洋洒洒数千言,对父亲的性格弱点和教育子女的方式进行了全面的批判,我不知道父亲看了信后的心情,听说父亲后来曾对本家的三亲六戚说:“我家的大姑娘是李家族系水平最高的!”   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好象做什么事都没有顺过,干什么都不顺,我不知道是不是验证了祖母的那句话:“生于黄昏的属虎儿子命硬”父亲在五十六岁那年失去了他最疼爱的二儿子,无疑又给了我多灾多难命运不济的父亲致命的一击。父亲老了,真的老了,我在秋天里一个萧瑟的黄昏看到父亲头上灰濠濠的一片,起初还以为是那是灰尘,伸出手试图为他轻轻拂去,仔细一看才看清楚那不是灰尘而是满头的白发,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父亲一生颠沛流离,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六十多岁还一直从事着三代祖传的手艺----铸犁铧为生.那不仅是一种手艺活,还是一种体力活,偶尔回家时我常看到父亲被通红的铁水烘得汗流满面,身上的衬衫全被汗水湿透了, 长年艰辛的劳作使父亲曾经挺拔身躯渐渐有些佝偻。   我想父亲是孤独的,也是寂寞的吧?百事不顺沉默寡言的父亲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坐在黑暗的客厅里,独坐沙发的一则,无休无止地吸着他那只跟随了多年的水烟桐,我孤独寂寞的父亲在想些什么呢?是在回顾六十多年来走过的风风雨雨?还是在反省他失败的人生中一次又一次的失误?没有人能走进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人愿意静静陪他说说话,多年来父亲醺酒成性,已有了酒瘾,怎么戒也戒不掉,弟妹们对他日渐隔漠,父子感情极淡,而我独自在外,很少回家,多年来因为感情的事一直一个人晃荡着不知道是不是还要一直这样晃荡下去,我知道这些年来父亲一直为我的个人问题忧心忡忡心急如焚而又无可奈何,而我竟不能让他安安心心了无牵挂的走。   一方棺椁,父亲和人间失去了关系,在开吊先生拖腔拖调的唱经声中,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是——往忏悔更深处跪着。   父亲啊!一路上,有清风明月与你相随,你一路走好!
                     母 亲
  我已经记不起母亲的样子了,有时我极力地想从记忆的深处搜寻母亲的影子,然而母亲的影子却漠糊得如同一个遥远的、支璃破碎的梦境,我无法拼凑起母亲完整清晰的容颜。   当我五六岁的时候,父亲常常带着我往返于永康到德党或德党到永康之间,当年德党上条街有一个经理铺,经理铺旁边有一个理发铺,上德党时父亲常带着我暂住在经理铺旁的一家小旅馆里,我常常一个人跑到理发铺,爬在门栏上往里面痴痴张望。那是一个朴素的梳着两条又粗又短的辫子的女子,一张温和、素净、白暂而又瘦削的脸,我下意识地认为我的母亲长得就是她那种样子。   那女子只是一味地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给顾客理着发,对那个爬在门栏上的瘦小的女孩的心事一无所知,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有一个孤独忧伤的女孩曾经怎样对她充满着渴望。   多年后,我曾对朋友说起当年我匪夷所思的行为,朋友告诉我那女子名叫阿香。   后来我托表哥从舅舅那里弄来了母亲生前唯一的一张照片,和当年那女子长得一点都不象。那是一张发黄的黑白半身照,十七八岁的母亲身穿一件草绿色的红卫兵军装,剪着刘胡兰式的发型,一副英姿飒爽的样子。我发现母亲年轻时的照片和我高中毕业那年的毕业照极为相象。   母亲生前种种,我不得而知,家里人也好象对她避而不谈,我长大之后从别人的口中听到了一言半语:母亲心灵手巧,会做诗,会吹箫,做一手好针线。   母亲是身患肺结核而死的。   那年月,得了肺结核就意味着得了绝症,因为会传染所以如同得了麻疯病一样人人唯恐避之不及。那年我不满三岁,而妹妹只有八个月,医生说姐妹俩必须马上与母亲隔离以防传染,而后,只有八个月的妹妹被送回了老家由祖父祖母抚养,而我跟着父亲从此再也没有亲近过母亲。   那时母亲还没有被送回老家,单独住在离我和父亲很远的一间小房子里。为了阻止母亲见我或我想念母亲,父亲想了很多办法吧?我已不记得父亲是怎样哄骗我的了,唯一记得的就是他常常教我,如果母亲来找我,就朝她吐唾沫,然后远远地跑开,而我竟也照着做了,全然不顾远处传来一个女人哀哀的哭泣声。   母亲病重后被人从永康接回了故乡的老屋,由祖母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母亲单独住在闷楼上的一间小房间里,祖母做好饭后放在小房间的门槛里由母亲自己端了去吃。我那年幼的妹妹常常问祖母:奶奶,妈妈死的时候你会不会哭?祖母说,不哭。母亲死的时候祖母哭了,妹妹又问:奶奶,你不是说不哭?咋个又哭了?   我是在自己做了母亲之后才真正体会出母亲那份滴血般挖心挖肝的痛楚的。一个不久于人世的被世人嫌气的可怜的女人,被迫与自己的骨肉活生生的分离,永不能再亲近,在那无休无止痛断肝肠的思念和牵挂中,那一份不能放手却又不得不放手的无助与绝望,那是怎样的一种煎熬和折磨啊!   母亲生前给我和妹妹做了很多双鞋,用一只竹蓝装着,整整的一大竹蓝,从三岁一直到十八岁,每年每人两双。可惜祖母并没有为我们管好这些鞋子,由着我乱踩乱踏,没几年就踏灭掉了。   母亲死的时候姨妈家的珍表姐已经稍稍懂事,多年以后珍表姐告诉我,母亲临死前几天和她要纸要笔,想给我和妹妹说点话,写了几个字就写不下去了,痛哭了一场,撕了又写,写了又撕,就这样边哭边写,写写撕撕,最后竟没有留下一个字。   记不清多少个夜晚,躺在床上,搂着儿子,想着母亲那份心碎欲绝,千言万语不知该怎样对她那俩个苦命的没娘的幼女说起时的痛楚,不能压制自己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泪流满面。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最大的悲哀莫过如此。   如今,我也做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伟大的母爱,那是人间第一情,它超越了世间所有的情感,我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爱真的可以为对方去死,那就是母爱,这种爱是如此的厚重、深沉,没有任何一种爱可以代替。   做了母亲,有了自己的孩子,我再也不能象以前那样对自己的生命满不在乎,再也做不到象蒙田说的那样“收拾好行装,随时准备和人生告别” 因为我的生命已不再只属于我自己,它还属于我的孩子,我不敢设想我的孩子没有母亲的情境,即便是随便想想都会令我陷入发狂的境地,因为我深刻地体会到世上最可怜的孩子就是没有母亲的孩,我怎能忍心把他带到这个世上又离他而去,我怎能让他经受人世的悲凉、痛苦和伤害?我开始惧怕死亡和生命的短暂,变得贪生怕死,身体稍有不适就立即去看医生,有点风吹草动就怀凝自己是不是患了绝症,走在路上害怕被车撞,总之我变得如此的珍惜自己的生命,为此,我常常祈祷上苍:在我的孩子尚味成人之前,请让我好好的健康地活着吧,哪怕让我穷得一贫如洗,只要让我和我的孩子平平安安地在一起,给他温暧,给他爱和呵护!   母亲啊!如今你的灵魂在哪里安息?在那荒凉的山岗上,你孤零 零的坟冢是不是早已被棘刺所淹没?那夜莺夜夜的啼鸣,可是你想儿的呜咽?                       祖母   我的祖母填满了我整个童年的记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无论我走到哪里,我怎么也走不出祖母那灰濠濠的视线,不管是远离故乡的校园,还是在远山寂静、孑然一身举目无亲的他乡异地,夜夜总是祖母把我清清的长梦填满。   想起祖母,就会想起故乡傍晚时分的袅袅饮烟,想起祖母站在黄昏的村头那一声悠悠的呼唤——回来吃饭了喂!
 
  月光地里,庭院里弥漫着驱蚊艾草那样的清香,祖母坐在竹凳上,我们枕着祖母瘦削而温暖的大腿,望着天上的星星,听祖母讲七仙女救董永、讲梁山泊与祝英台、讲黄张三、讲牛朗和织女……   祖母一边讲一边不停地摇转着纺麻的麻车,麻车在她灵巧的摇转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我童年梦中的歌谣。   祖母七十多岁还能呤唱好多山歌,望着山边的夜空,祖母就那么轻轻地唱着,说是唱其实象念的一样,苦妹朗、赶马调,寡妇调……凄凄切切、幽幽怨怨、如泣如诉,与其说是山歌不如说是催眠曲,我们在祖母的山歌中总是很快入睡。   七岁那年祖母教会了我第一首歌——《小白菜》:小白菜呀地里黄,三岁两岁没了娘,跟着爹爹好好过呀,就怕爹爹娶后娘,娶了后娘生弟弟,就怕弟弟比我强,有娘小鸡跟娘去,没娘小鸡蹲墙跟……   祖母的菜园子总是四季如春,一派葱茏,一年四季从年头到年尾祖母背脊微驼的身影总是在这一片园子里无休无止地忙碌着,播种、锄草、割猪草。祖母一遍遍殷勤地耕作着那片园子,园子里春天开满了金黄的菜花、紫红的扁豆花、淡黄的面瓜花和小朵的黄瓜花,蜜蜂在花间穿梭,彩蝶在头上翩舞,十色阳光,将黑色的泥土蒸发出重重熏人的庄稼气息。便人感到醉意醺醺。   夏天的园子又增添了鲜艳的红辣椒和西红柿,还有更加青绿的算苗和大葱,夏天的正午祖母坐在园子里的树荫下喘气时多皱的脸上总是晒得一片殷红。   那是一片柠檬色的记忆,那是一段秋阳般温馨的岁月,她温暖着我后来去走那条弯弯曲曲的长路时总是充满信心,在心灰意冷、苦恼忧伤的时刻,只要想到祖母,便如同躺在故乡小溪边晒着暧暧冬日一般恬静。   每当我和妹妹在外面被野孩子们欺负,祖母总是拄着拐棍,跺着一双三寸小脚走出家门去骂那些野孩子,或是找到他们的家里对他们的爹娘说:这样欺负两个没娘的娃,不怕遭报应么?老天蓝蓝的,担心雷霹啊!   祖母房间的深处有一只老旧的木箱子,每逢放学,祖母总会从里面“变出”一些好吃的东西,有时是几块饼干,有时是几个糖果……那是姑妈悄悄给祖父祖母带来的,祖父祖母舍不得吃,全给我们留着,为此,祖父祖母总是不少挨姑妈的骂。   那时,每天放了学,我和妹妹总要帮着干点活,挑柴、背猪食什么的,有一次妹妹在地里割猪食的时候看到了前面有两条头高高抬起的蛇,吓得哭喊着回家,一到晚上就惊哭惊叫,祖母心疼得什么似的,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就站在大门上,一只脚踩在门槛上,给妹妹叫魂:“二啊,回来回来!跟着上山的人回来,跟着做活路的人回来,跟着放牛的人回来,山高你绕路,水大你过桥,回来回来!房前屋后你莫躲,旮里旮旯你莫壁……   八十岁时我的祖母身体还很硬朗:煮饭、喂猪、推磨、洗衣服……颠着一双小脚不停地忙碌着,有时跟祖父拌两句觜:“死老头子,只会吃不会做,你这老驱乎!”祖父就毫不客气地骂:“你这死老太婆,给是活极了?”   祖母一生生过八个子女,五男三女,活到成人的只有三男三女,据祖母说,头胎生了我大姑妈后,第二胎又生了我二姑妈,祖父非常生气,踢了她一脚,骂道:“你这个昌不盛的东西,只会生一窝姑娘,儿子也生不出一个!”谁知后来一连生了五个儿子,生到我老孃时取名为小够,意思是够了不生了。   我的祖母拉扯大了我和妹妹,又背大了我同父异母的弟妹们。每逢周末,我们从县城中学回家,远远便会看到祖母背着弟弟拄着拐棍站在村头张望,傍晚的微风轻轻吹拂着她花白的头发,竟象陈年的蓖麻般颤颤悠悠……   我的祖母在岁月的流逝中不知不觉地老了下去,耳也背了,眼也花了,牙齿全部掉光,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牙床,满脸纵横交错的皱纹和老年斑,干瘪嘴,有时父亲从城里回来,她竟是认不出来,木呆地望着父亲:“你来串!家里坐!”父亲说:“妈,是我!”祖母这才颤颤魏魏地站了起来:“是老五回来了!”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弟妹们也该上初中了,父亲实现了他一生中最伟大的计划,举家迁往了县城,彻底摆脱了祖祖辈辈和土地打交道的命运,这就意味着故乡的老屋必须闲置起来,而我的祖父祖母面临两种选择:跟父亲一起迁往县城,或是搬到另一个村子由我四大爹赡养,祖父祖母离不开故乡,而我四大妈是一个精明的女人,她不愿养老人,理由是:我那几个堂哥堂姐没有一个是由祖父祖母带大的,老人不应该由她养,我四大爹是一个懦弱的怕老婆的人,凡事都拿不起主义。后来总算同意让祖父留下来,祖母跟我们走。   离开了土地,离开了老屋和菜园子,离开了祖父的我的祖母就在一年之间彻底地老了下去,彻底老了的祖母性情变得象个孩子,任性,敏感,多疑,爱哭。   每逢街天,祖母便会拄着拐棍,挪着一双小脚,蹒跚着走到故乡人必经的路口,见到村子里的人便拉着人家的手,流泪道:咋整啊他大叔妈,就有这张嘴了,吃是要吃,做又不会做,死又不会死!“   我知道祖母是想念故乡,想念老屋,想念祖父和她那一片菜园子了,有时她会自言自语低声咒骂:这些大瘟收,这些挨万刀,老了老了还要把我和老头子分开!“   祖母在一个天麻麻亮的清晨从床上滚了下来就再也没有起来过。身患脑溢血半边疯的祖母终日躺在床上,意识时儿清醒时儿糊涂,“倦鸟思巢,落叶归根”,清醒的时候祖母便拉着父亲的手哀求父亲把她送回故乡,父亲只好找人搭了一个简易的轿子把祖母送回了故乡的四大爹家,让她死前也能见上祖父一面,谁知四大妈竟赌气让开了,不知去了哪里,万般无奈,父亲只好又把祖母抬回城里的家中。三个月后,我受尽了煎熬、受尽了痛苦和折磨的祖母在父亲的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亨年八十九岁。   如今,我的祖母已逝去14个年头了。   祖母连同她那片繁茂的菜园子一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灯盏火一样消失得无踪无影。无法消失去的是我的梦。离故乡越远,我的关于祖母的梦便越浓,在回首往事的时候,我可以将许多事情都淡忘,唯一无法淡忘的是我温馨童年里的祖母。                   祖 父   想起祖父,便会想起故乡的老屋,想起挂在老墙上祖父的那件滴水的蓑衣和竹叶帽,想起日日夜夜温暧着的火塘和火塘边那只小小的土茶罐,想起祖父那只长长的烟锅……   祖父是老屋的影子,老屋送走祖父的时候,老屋便苍老又凄惶。   我是在三百里之外的他乡得知祖父故世的消息的。打电话回家问平安,问及祖父的身体状况,父亲在电话中说,你阿公已走了一个多月了,满月坟都献了,怕影响你的工作,所以没有告诉你。   我呆呆地放下电话,脑中一片空白。祖父就这样死了,临终时竟未能见上一面,是的,祖父就这样死了,在祖母离去不到一年的时间也随之而去。   是五月的一个天气清朗的早晨,灿烂的阳光斜斜地投照在对面高楼的玻璃窗上,刺得人睁不开眼。我站在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的天空,脑子里全是祖父的样子。想到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可能见到我的祖父了,我的泪水静静地流了下来。   如果说祖母死时,我很平静,那么祖父的死对我来说就太过突然也太过残忍了,毕竟祖母的死对于她来说是一种解脱,她活着实在是太受罪了,而那些洗尿洗屎的事我也是为她做过的,而我的祖父,我却从没有为他尽过一天孝道。   人活着是多么不易,死时却都是这样迅捷如灯灭!   最后一次去看望祖父是在祖母去世不久以后.在故乡的四大爹家里。我的祖父已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本来就有点驼的背脊佝偻了许多,腿脚也不灵便了,身子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我把他搀扶到院中去晒太阳,祖父拄着拐棍慢慢地挪动着脚步,颤颤魏魏的好似风随时都会把他吹倒,那布满褶皱的脸和脖颈如同新翻的田土,我牵着祖父苍老的皮包骨的手,感觉就象摸着套着布袋的老树枝.   在暧洋洋的阳光下,祖父吃力地对着我问这问那,我认真地听着并一一作答,我打开给他带来的菠萝罐头,祖父慢慢地吃着,津津有味的样子,那一刻我暗暗发誓,只要祖父活着一天,我一定尽可能地让他尝够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吃过的好东西。   祖父迅速地老了,脾气暴燥的祖父晚年却变得越来越温和,而我却由于工作的关系或这样那样的原因,每每想回去看他却一直一拖再拖,却不料他竟是这样的去了。   祖父是个手艺人,靠着祖传手艺铸犁铧为生,年轻时的祖父凭着祖传手艺走南闯北,走过很多地方,镇康、南伞、缅甸、果敢、腊戌……也因了祖父的高超的手艺,祖父用他辛劳的汗水把他的五男三女喂养得不说白白胖胖倒也个个结结实实。   集体队的时候,祖父凭着自己的手艺,赶着几匹骡子走四方,给生产队赚了不少钱,也给家里挣了不少工分。土地承包责任制以后,祖父做不动了,只好给家里放那条缺鼻子老水牛,我童年里祖父的记忆从那时开始。   那时我已被送回了祖父祖母那里,和妹妹一起在离村子不远的一所完小上学。   祖父是一个性格相当暴烈的人,对我们的要求极为严厉,按祖父的说法是:“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材!”、“小来不抚大来不弯!”。祖父不知道孔子,也不知道孟子,但祖父教育子孙的方式却同孔孟之道同出一撤:长辈训斥的时候不能回嘴、来客人的时候必须叫、吃饭时长辈不先动筷小辈就不能动筷,碗里不能剩下一粒饭粒、别人的东西不能要、掉在地上的钱不要捡、女人的衣物不能挂在高处等等诸如此类举不胜举。那时只要我和妹妹做错事,就会遭到祖父劈头盖脸的一顿抽打,不管身边抓到什么,扫帚、棍棒、或是他随时不离手的那只长烟锅,不管三七二十一,揪住就是一顿狠揍。每当这时,祖母就母鸡护小鸡一样护着我们,祖父的棍子便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身上。那样哭爹喊娘、鬼喊辣叫的场面,致今我仍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记得有一次,我趁祖父睡午觉的时候从他放在床边的毡帽里偷偷拿走了他的钱,全是一些硬币,一分两分的,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二角六分钱,我约了小伙伴们到离家很远的大队购销店买水果糖,那是一种外面粘了些白砂糖,一分钱三个的糖果。由此,我遭到了祖父由史以来最狠的一次毒打,他暴跳如雷,用那只长烟锅打破了我的头,血流不止,这还不算,他又让妹妹去拿砍刀,一边咆哮着:“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家里的钱了,小来偷针大来偷牛,你给是想做贼?你给是想当三只手,干脆我今天就剁了你这只手……”若不是祖母听到我和妹妹尖历的哭喊声急忙从菜园子里跑出来,我真的不敢想象会是什么后果。那次刻骨铭心的教训让我永远铭记了这样一句话:做贼,是世界上最可耻的行径!   那时我真的恨祖父,恨他象暴君一样残暴,只要看到他理棍子就跑,边跑边回头骂:“你这个干瘪老倌,有本事来追我呀,你这老不死的”。气得他在后面追得气喘吁吁地骂:“你这个五雷珠的东西,看我揪到你不捶死你!”妹妹却从来不跑,我骂她:“你这个憨包,他打你咋个不知道跑?”妹妹说:“他打几下就不打了,我怕跑了他更生气!”   有一次吃饭时,我和妹妹边吃饭边嘻嘻哈哈地打闹,祖父一声爆喝:“吃饭不要说话,拿饭塞你的嘴!”妹妹说了句不知从那个大姑娘那里学来的打歌调“爱玩爱笑趁早傍,时间不等玩笑人”祖父劈头就给了她一筷子:“给赌我劈头给你一把掌?你这个倒货,家里你唱什么调子!”吓得妹妹眼泪汪汪的大气也不敢出。   祖父吃饭的时候喜欢喝二小俩,但从来不会醉。每天晚上,温暧的火塘边常常坐满了村子里的老人,他们喝着茶罐里煮出来的香气四溢的浓茶,咂吧着自己种出来的老旱烟。天南海北,谈古论今,讲一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故事,讲土匪横行,讲国民党抓丁,讲鬼怪神婆阴曹地府。我和妹妹最喜欢听祖父讲鬼故事了,寒冬腊月,我们依偎在祖父身旁,听他讲那些阴森森的鬼故事,讲到恐怖的地方,只吓得我们汗毛真竖,又冷又怕,缩成了一团,我们甚致不敢回头去看门外,仿佛此时门外黑乎乎的地方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这样的夜晚,我们就不敢独自上茅厕,得有祖母跟着。
  我想祖父是疼爱我们的,那样严厉地对待我们,是因为怕我们成不了人,怕我们成了有妈生没妈教的野孩子。   白天,祖父便披上蓑衣,戴上那顶老旧的竹叶帽,到山上去放家里那头缺鼻子老牛,顺便挑一挑柴或抗一棵树回来,老屋的房前屋后,牛圈的周围,总是码放着祖父挑回来的一排排脆生生的干柴块,烧也烧不完。祖母总是毫不吝啬地大抱大抱地抱去烀猪食,煮饭或给我们熬白薯糠。每天傍晚,听到院场里“嘭”的一声歇担子的声音,我们便知道是祖父放牛回来了,姐妹俩欢呼着从里屋跑出来,争先恐后地去翻祖父挂在腰上的刀蓝,总会有令人惊喜的发现:有时是红彤彤的一刀蓝枇杷或是黑幽幽的缅幽果,有时是一刀篮的黄泡或是小黑果,或是茵子,鸡枞、马屁泡、有时是几只鸟蛋或几只敖敖待敷的小稚鸟……有一次祖父给我们带回了一只斑鸠,我们为了给它做窝,把家里的棉絮抠了一个大洞 ,结果又挨了祖父的一顿揍。   走亲串戚的时候,祖父从不会忘记给我们带点零食回来,有时是几个糖果,几块饼干、有时是几把瓜子或花生,我们知道那是祖父舍不得吃,从牙缝里给我们省下来的。   冬天来的时候,山寨里下起了白霜,房屋上,田野里,小路旁到处是白灿灿的一片,天气非常冷。祖父便每人给我们做了一个火盆,,用铁丝提着,每天早晨我们起来的时候,祖父已给我们烧好了通红的炭火,炭火上放着两三个已经烧熟了的白薯,我和妹妹便背上书包,提着温暧的火盆,踏着一路的晨霜到学校去上学,那是我童年里寒冷的冬天最温暧的记忆。   如今祖父已经和祖母一起长眠在故乡那片开满山花的山岗上,每逢清明,来自四面八方三乡十八寨的三亲六戚便会相约着聚在山岗上给祖父祖母上坟,每当纸炮噼噼啪啪的响起,祖父祖母的子子孙孙跪满了整个山坡。                        萍   昨夜梦中,又见到了萍,梦中仍是那条总也望不到尽头的荒凉的小径,天仍是落着濠濠烟雨,很冷,有薄薄的雾,而我却好似迷失在这濠濠烟雨中。   萍那头乌黑浓密的长发飘扬在凄丽的风中,宛若洛神,苍白美丽的面孔上是无尽的哀怨 ,对着我欲言又止。   萍说她冷,找不到回家的路。   记不清多少次从这样的梦中惊醒,要猝不及防的热泪中,想萍生前的音容笑貌,长发飞飘,神怀灿然,想萍死后的凄凉和孤单,不能压制自已一次又一次在黑暗中流了满脸的泪。   想不明白为什么事隔这么多年,萍的一颦一笑仍停留在记忆的深处,如此鲜活,不肯淡去。   人死后,化为飞灰,是不是真的找到了极乐的净土呢?在萍的那个世界里,是不是真的没有痛苦,只有快乐? 要是在这种死的睡眠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无数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一切世俗的欲念和想往都将不再打扰,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人有灵魂不死之说,我倒希望人的灵魂与肉体同生同灭,就此获得真正的安宁,要是在这种死的睡眠之中,当我们摆脱了一副腐巧的皮壤之后,仍摆脱不了心灵的孤独和凄惶,那真是人致大致深的寂啊!   佛教有轮回转世之说,认为人死后,其魂灵将以另一副形体再度托生来世,果真如此,如今的萍又落入谁家庭院呢?   多少年了,萍的死成了我生命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一种不能碰触的刺痛,那恶梦般不堪回首的往事啊,曾经一度让我冷漠的内心长满了荒草,让我象一个有病的人那样没有了笑容。   萍于十八岁今人眩目的年龄选择了死亡。   是秋天里一个萧瑟的黄昏,我伏在昏暗的油灯下复习,准备参加这个小城最后一批招干考试,萍影子一样地飘了进来,恍惚中手里提着一个黄色的瓶子,萍从容地把瓶子里的黄色液体倒在一只土碗里,抬起碗一饮而进,一种浓烈的浓药的气味立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我蓦地醒悟过来!父亲听到我尖厉的狂喊声从对面的房中奔了出来,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三个多小时之后,我可怜的苦命的妹妹经抢救无效死在永康那所简陋的卫生院里。   我第一次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从活乱跳到死亡的全部过程。多少年了,这恶梦般的一幕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在我的眼前重影着,如影随行,忘不了,抹不去。
 
  那些日子,我不知道自己上怎么走过来的,我变成了一俱徒有躯壳的行尸走肉,没有心,如同一棵空心菜。   火化萍那日,天很冷,渐渐的落着雨,形形色色的男女打着伞站在河岸上观看,冷冽的风中不时传来一个男孩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我一个人站在桥头,望着远处渐渐升起的缕缕浓烟,竟是如同麻木了一般,巴不得自已也化为飞灰,随她而去。   曾是那样爱哭爱笑的萍,也不过一把火,从此在这个世界上灰飞烟灭。   父亲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父亲强忍着悲痛,去糖厂处理萍的身后事,接受着亲友们的慰问,又要小心翼翼地看着我的脸色,他是怕我一时想不开也跟着去做什么傻事吧?我那历尽人世苍桑,一次又一次承受着恶远纠缠的父亲啊,就在两天之间,突然苍老了十岁!   我不知道父亲把萍的骨灰埋在哪个山岗的乱石之间,父亲是瞒着我去埋萍的骨灰的,据说还请了阴阳先生,断了萍回家的路,那个叫“老三”的傣家男孩哭泣着哀求父亲把萍的骨灰给他,遭到了父亲最冷酷无情的拒绝。父亲看那男孩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我八个月就隔娘断奶的妹妹不但没有享受过母爱,也从来不知道父爱是什么,听祖母说父亲从小就不喜欢萍,是祖父祖母一把尿一把屎拉扯大、用面糊一口一口喂大的,萍从小瘦弱多病,祖母说:“瘦得啊那屁股就跟木瓜壶一样,看着一点也不象会养大的样子”是祖父祖母三乡十八寨到处去求医,但凡能补身体的东西千方百计地弄了来,什么蛙蛙蛇,四脚蛇,小孩的胎盘等都托人找来,晒干后剁碎了用鸡蛋砂仁蒸了给她吃。瘦得一身皮包骨的萍竟也一天天长大成人了,而且出落得婷婷玉立,高挑的身材,大大的眼眼,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生性活泼开郎,豪放率直的萍不但得到了祖父祖母更多的慈爱,也赢得了继母的怜爱,继母曾问父亲为什么不喜欢萍,父亲失口否认:咋个不喜欢,还不是两姐妹一样对待,买什么都是一个人一份。   没娘的孩子倒也有祖父祖母疼着爱着,如同山间野草般自由自在的生长。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每逢周末便双双回到祖父祖母身边。忘不了那些朝夕相处影形不离一起戏嘻玩耍的岁月,我们把欢声笑语撒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撒在田边地沿。撒在开满映山红的山坡上,那是我灰色暗淡的童年里闪光的记忆。   转眼间姐妹俩双双从县一中初中毕业,萍没有考上高中,就在我读高三那年,萍进了糖厂参加了工作。   就在那一年,萍认识了一个叫:“老三”的傣家男孩,萍恋爱了,我读着萍留下的那些日记,读着萍的快乐、喜悦、和甜蜜。读着萍的悲伤、无奈和绝望,不能自禁的泪流满面,那是一个涉世未深情窦初开的少女不参一丝杂的初恋。   在父亲的眼里,男孩是那种不务正业的“小漂人”,从一开始就极力反对他们交往,父亲的怨气无从发泄,只好借酒浇愁,醉了就骂萍不争气,好好的人不找,却找了这样一个靠不住的“漂人”.   男孩不但是一个不务正业的人,而且已经定了娃娃亲.对象是另一个村子的傣族姑娘。男孩的父亲几次找上门,口气委宛而客气,说他的儿子已经订了婚,小酒都吃过了,要父亲劝劝萍。骄傲而又性格干烈的父亲哪里受得了这种窝囊气,每逢周末萍回到家里,父亲便喝得大醉,对着萍高声叫骂,骂萍不知羞耻,骂男孩是个“恋爱骗子”。
就在那段时间,糖厂发生了一件盗窃案(后调查证实是一伙外地流串犯干的),丢失了机器零件上的黄金。   厂里开始组织人大规模地对经常在厂里进进出出的外来人进行调查,接着保卫科科长找萍谈话,,并给了萍三天的假,让萍回家把和男孩交往的经过祥细地写一份检查交上来,怎样认识的,去厂里找过萍几次,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离开,去的时候都带些什么人等。参加工作不到一年的萍如何见过这样的架式?惶恐地回到家里,不知所措,父亲不知道为什么萍几天呆在家里连班也不上,又喝得大醉,对萍破口大骂,萍对着父亲的叫骂沉默不语,空洞而麻木的双眼常常呆呆地望着远处,一坐就是半天……   我不知道一个人在死的刹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也不知道一个人在临死前怀着怎样刻骨的绝望,我只知道,在那样的年龄,萍的经历还不足以让萍明白,致深的创痛,总有它过去的时候   如今萍离开我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如果萍仍在世,会是好妻子,好母亲,有“吱呀”的童车,在夜色朦胧之时哼一首古老的夜曲哄宝宝入睡,萍美丽温柔的面孔必定充满了平静和安祥。如果萍仍在世,会在寒冷剌骨的严冬与我生火夜谈,还会有那小小的蜗居,还会有我们相对无言的温馨。如果萍仍在世,在某个夜凉如水、秋雨敲窗的日子里,偶尔回首渐渐远去的往事,也不过恍若一梦,如同隔世啊!   然而,萍竟是那样的去了,在十八岁令人眩目的年龄,选择死亡。   也许一切只能归咎于命运,除了命运,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呢?   当我在电脑上敲下这些文字时,我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心里充满了感怀和忧伤,往事历历在目,如在昨日,我仿佛重先找到了开启心灵密室的钥匙和密码,记忆之门“砰”然打开,密室开启,昔日的生活情景从心中涌现出来,点点滴滴、酸甜苦辣、喜怒哀乐。那是我心灵的谷仓,其中藏着我过去的全部珍宝,那里有我逝去的的年华,有我最珍贵的童年和青春岁月,有我往昔的一切痛苦和欢乐.我庆幸我把它们完美如初地保存在这样一个安全的地方,不曾被时间劫去,那是我最亲爱的往事,它们是真正的不可以补偿和不死的.当我满怀忧伤和眷恋地轻轻抚摸着它们时,它们便慢慢地苏醒过来,那些遥远的逝者便轻声细语地对和我说话,我知道,他们并没有真正地离我而去,他们永远活在我心中。   三十多年来,我携带着它们风雨兼程地一路走来,它们成了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它们使我的灵魂有了深度和广度便日渐丰满,它们让我学会了珍惜,懂得了感恩,它们让我看破名利,胸怀坦荡。   生命是一列向着一个名叫死亡的终点疾驶而去的列车,迎途有许多美丽的风景值得我们留恋,好好善待那些爱着我们也被我们爱着的人,珍惜每一个平凡而简单的日子,因为象风一样飞快地流逝的时光,正无可挽回地把你和你所爱的人以及你们共同拥有的一切都带走,我们所爱的人时时刻刻正在离我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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