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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湘行笔记之三:穿越千年访书院

2020-10-31抒情散文张乃光
湖南的太阳,感觉比别处红。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了伙伴,他们也有同感。后来,当我们来到一个叫“赫曦台”的地方,导游说:“‘赫曦’的意思,就是‘红红的太阳升起来了’”时,更加印证了我的感觉是真实的。我们在一道悬挂着“千年学府”横匾的大门前停下来。导
  湖南的太阳,感觉比别处红。我把我的看法告诉了伙伴,他们也有同感。后来,当我们来到一个叫“赫曦台”的地方,导游说:“‘赫曦’的意思,就是‘红红的太阳升起来了’”时,更加印证了我的感觉是真实的。   我们在一道悬挂着“千年学府”横匾的大门前停下来。导游去办门票,我们便站在门前照相。匾黑底绿字,字体敦厚,典型的欧阳询字体。匾下悬一副草书楹联:“千百年楚材导源于此;近世纪湘学与日则光”,笔力便略显浮躁,恐怕出自今人之手。   进了门。肃穆的气氛一直沿着脚步向前延伸。导游是一个小巧玲珑的女孩,人虽小却出语惊人:“一旦进入‘千年的学府’,就进入了千年的历史,走入中国高等教育变迁的一个隧道。”   听了她的话,便有一种沿着时间往回走的感觉。路的起点,自然是刚才照相的大门口,公元二○○七年十月的某个早晨。而路的终点,根据导游的说法,应该是在西晋以前了。那时,这里是道教的据点,建有万寿宫、崇真观等等道观建筑。山林间,终日响着丝竹弦管演奏的道教音乐,那是一种使人飘飘欲仙的天籁之声。我故乡的民间,就有这样的音乐——洞经古乐。我喜欢这样的音乐,它使人超凡脱俗。   导游很善于挑逗。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在活跃着气氛。路在她的讲解中始终意犹未尽地向前延伸。一边徐步漫行,一边就怪怪地想,途中,不知是谁在等我。如果时间真的能倒流,也许会不期然遇到西晋在此建立麓山寺、六朝时建道林寺、唐代建“道林精舍”的诸多僧人,邂逅唐末五代在这里建屋办学形成书院雏形的智璇高僧。也许还会结识北宋时独具慧眼创建了“岳麓书院”的潭州太守朱洞,拜谒主持岳麓书院后宋真宗向他颁书赐匾的经学家周式。这些人物的模样,经了导游的讲解,在早晨鲜和的阳光中,依稀可见。   当然,在这条历史的古道上,最想见面的应该是南宋时期的张栻与朱熹。此二人,特别是朱熹,是我原来就有些熟悉的人物。曾在这里讲学的朱、张,开了中国书院会讲的先河,使岳麓书院成为了闻名全国的理学传习基地。   一路上行人却很少。导游解释说,因为你们是文化团队,才有这样的安排。一般游人很少要求来这里来的。   早晨的阳光下,一道门上“岳麓书院”四个黑底金字的横匾再次进入眼睛——我不喜欢这样的叙事方式,像挂流水账,但一旦走入了这条千年的时间隧道,感觉就显得逼窄,不容你不沿着它的路线走,不容你把头脑中的印象打乱后叙述。导游说,匾上的四个字,是宋真宗所书。抬头爷望间,隐隐地再次闻到了历史的气息。两侧的白底黑字“唯楚有材,于斯为盛”联,看上去也比大门楹联更胜一筹,一笔一捺,透出自信。这种自信是从历史深处传递出来的,湖南确实是个出人材的地方,全国知名的人物出了不少,有的人还影响了一个国家的命运。   不期而遇的,是一道门上楚图南书写的“潇湘槐市”匾,黑底白字,十分醒目。同行的L指着楚图南的字说:“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了个老乡!”楚图南是云南人,在国内享有很高的知名度,“云南大学”的校匾就是出自他的手书。熟悉的字体,使人有他乡遇故人的感觉。   所谓“槐市”,历史上指的是汉代长安读书人聚会﹑贸易之市,因其地多槐而得名,也就是今天的文化市场。云南老乡的字,进入这个市场,自然不足为怪。世界很大又很小,文化能把世界容纳于其中。   我们确实走入了一种文化。在岳麓书院讲堂,悬挂着一块“实事求是”匾,导游说“实事求是”源于《汉书》。1917年前后,当时的校长在我国教育制度发生重大变革的关键时期,在众说纷纭中独具慧眼,手谕“实事求是”作为校训。毛泽东青年时曾寓居半学斋,“实事求是”匾对他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L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实事求是’并不是今人的发明。”一阵笑声中,更悟出了今人与古人之间一种割不断的关系。文化不仅是一个橡皮口袋,可以容纳世界,文化还是一条生生不息的蠕虫,可以传承古今。   学府讲堂里,气氛肃穆。导游指了指长方形讲堂上摆着的两把椅子,说,这是为了纪念张栻和朱熹两位大师论讲于坛上而设的,表示两位大师平起平坐,不分秋色。古代上课的时候,学生不能坐在凳子上,大多自带蒲团,席地而坐。想到历史上不少名人如曾国藩、左宗棠、王夫之、魏源等,当年就是坐在这底下听老师讲课的,心里立即升起敬畏的感觉。   说到这里,导游又微微一笑,补了一句:金庸先生曾来过书院,但只是站着讲课,不敢在两位先哲的坐椅入座的。   我看到所有的人用狐疑的眼光看她,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而我却觉得她的话是真的,金庸其实敬畏的是一种文化。文化可以变为一种习惯,一种势力,潜移默化规范着社会。   看到狐疑的目光,导游更来了兴致:“各位,张栻在南宋乾道年间主持岳麓书院,特别是到了后来朱熹加入讲学时,那可是岳麓书院的鼎盛时期啊。大批游学的士子接踵而至,到书院研习理学,问难论辩,有的人还‘以不得卒业于湖湘为恨’——用现在的话,就是以拿不到岳麓书院的大学毕业文凭为终生遗憾啊!后来岳麓书院随着历史的变迁,几经战火,几次重修,几度更名,直到1926年才定名为湖南大学,至今已一千多年。现在,湖南大学另迁新址,岳麓书院作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又以它的本来面目重现于世人面前……”   一路行去,虽然见不到已逝的道士、僧侣、官员和学士,他们纷纷躲到了历史的深处,但却意外地见到了张栻、朱熹两位先哲:两尊半身塑像,形象栩栩如生。张栻方脸阔腮,面容刚毅,朱熹面容微癯,眼色仁和。我看他们,他们也在看我。在对视中,感到的不仅是时间的距离。想起同行的友人N在一篇文章中谈到的观点:大学之大,不在楼房之大、规模之大,而在于要有大师。岳麓书院之所以成为天下学子心仪的地方,全在于它拥有了像朱熹、张栻这样有影响的大师。莘莘学子中,更有一批诸如王夫之、左宗棠、曾国藩等史上留名的人物。   御书楼。红瓦。三层。飞檐翘角。两边花木扶疏。感慨顿生,向岳麓书院赐书、赠额,并拨出官银建盖了这座气宇轩昂的御书楼的朝廷与官府,所提供的不过是一种物质的硬件设施,真正的软件是还那些有心智、有眼光、能独立思考的学者、哲人。   一个戴一副金丝眼镜的年轻人,腋下夹一本书,气质不凡,从我身边慢慢走过,走到一株银杏树下,随手捡起一片银杏叶,夹进书里。这是我在岳麓书院看到的唯一一个直接与书有关的人。我想与他交谈,但他却独自行去,只给我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正是秋天,无数金黄色的银杏叶子,在风中飞舞,像一群群灿烂而美丽的蝴蝶。这些飞舞的树叶,一定是来自御书楼里散发着檀香味古籍的书签……   朝着岳麓书院的后面走去,一路见到的殿堂,道路两旁的亭榭、教学斋、半学斋,空地间生长着女贞、银杏、樟树、椤木、苦槠、枫香,还有皂荚、白玉兰等濒危树种,浮躁的心静了下来。我进入了一种文化的道场,一种心灵的道场。尽管对传统文化中压抑心灵的东西不太感兴趣,但我还是身不由己地,陷入了这样的场景之中。   穿过御书院,向左转,便顺着一道白墙长榭边的小路走出岳麓书院,向西来到后山。一路满目滳翠,全然看不到秋天的萧瑟。突然间便见清清亮亮一潭水,水面映着无数树的影子。水后有树,树后有石,石后有路,路后山坳间,突兀着一座悬挂红匾的小亭。
我们知道那就是“爱晚亭”。它翘起的两道飞檐,像在等候一阵风来便腾空飞去。   我又看见那个挟着书的年轻人。他的身影进入亭内,清晰可辨。   踏着石级慢慢向上。石径虽斜,山却不寒,满山的枫林热热闹闹。我们看清了亭上红匾上“爱晚亭”三个字,是毛泽东亲笔手书。毛泽东青年时常爱来此读书。   在亭子下,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他沉思地望着满山枫林,茕茕孑立,与在枫树林打闹嬉笑的游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望着满山的枫林,我在一块巨石上坐下,右边有清泉在响。阳光下,一群游人在树荫的草坡上弯着腰,用手中的棍子在草丛间寻找着什么东西,估计是坚果一类的东西。只有持书的年轻人,坐在灿烂的枫树下,摊开了手中的书。我不知道他在读什么书,只是猜想也许与岳麓书院有关。   我举起相机,对准他,按下了手中的快门。这是岳麓书院给我留下的最后一个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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