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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落叶满阶

2020-11-01叙事散文林丽霞
院子里,蛐蛐每夜叫得很响,偶有一两只调皮的,不知什么时候潜伏进屋里,灯一灭,便和外面的遥相唱和,讨人烦。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几日,天气骤然变冷,夜里被冻醒,猛地发现那些小虫们也已不堪其寒缄口不语了。一夜秋风紧。早晨推开门一看,落叶满阶。硕大的梧
  院子里,蛐蛐每夜叫得很响,偶有一两只调皮的,不知什么时候潜伏进屋里,灯一灭,便和外面的遥相唱和,讨人烦。秋雨缠缠绵绵下了几日,天气骤然变冷,夜里被冻醒,猛地发现那些小虫们也已不堪其寒缄口不语了。   一夜秋风紧。早晨推开门一看,落叶满阶。硕大的梧桐树叶,是邻居小马家的树上掉下来的;细小的石榴树叶,是自家树上落下来的。   新世纪开始,小马夫妻要在她家院子里合栽一棵梧桐,隔了墙问我栽在哪里合适,我说靠咱们院墙栽吧,我也好乘凉。春天栽的,夏天就有几个枝干伸过墙头,叶子密密匝匝,撑开一把大伞。我在这伞下洗衣、洗菜、隔了墙和小马聊天。她听人说,在院子里栽一棵树不好,是个“困”字。我说咱们这小院,哪里容得了两棵树?倒是老家的院子大,谁家如果没有两三棵树撑着,空得就像个打谷场。我女儿小声说,马姨好迷信,一棵树在院子里,是“困”,一个人在院子里,不是“囚”?隔天,我把这话学给小马,她一个劲儿地笑她人小鬼大。我说,反正院子再怎么也是小,你们当时还不如就栽两棵树,在天比翼,在地连理,有纪念意义啊!一年后,那梧桐的旁边竟生出一株幼小的来,长势汹汹,一两年就与先前的一棵举案齐眉了。小马颇喜欢,直夸我金口。日久天长,我家不仅有了半个院子的荫凉,还经常被一些小虫们轮番造访。   石榴树是搬家那年,老妈从家里树上压的枝,我起了来栽下的。当年就开了红艳艳的花,结了两个小石榴。以后年年岁岁,春季发芽,夏日开花,秋天红衰翠减后托出一树小灯笼似的石榴。   一棵树,一片叶,一朵花,是最能配合季节冷暖的。好日子里,有人关注也罢,无人理睬也罢,都不能阻挡它们拼尽气力,繁华热闹一季。待到秋风萧瑟,无论谁叹息、挽留,都会欣然让大地揽入怀中。人的一生,能否像它们那样宠辱不惊收放自如?   盛年时,期许着占个高枝,引人顾盼,因此不免搔首弄姿处处委屈了自己,有多少叶未及张扬地伸展,有多少花未敢恣肆地开放啊。世事一场大梦,等看明白了这人间惨伤,想要好好为自己活一次,却已是人生几度秋凉,没有多少时光可以自己当得了家了。甚至不如满阶落叶,谢幕时还有一次华丽的舞蹈,——人,转身离开时,那背影是多么孤单与寒怆啊!   前段时间,我去看外婆,她偌大的院子,因为几棵老枣树已经干枯,更显得空旷和寂寥。我们这些孩子们童年没少得那些树的恩惠,就是我怀孕时,外婆还把一袋大红枣带给我煮饭。如今,外婆也像那几棵树一样,快要灯尽油干了。大概去年吧,她仓促地瘦下去,今年春天,终于扛不住了,五个儿女商量着送她去医院,查出胆管癌晚期。开始大家轮流守侯,好吃好喝,半年多了,人瘦成一把,疼得难忍,只是不肯去。各人心头的那点负疚拖没了,你忙我忙里就显出了推诿和不耐烦。外婆可能感觉到大限将近,一辈子忍辱负重的她竟然开口要起了东西,当然不能全部得到。外婆是相当有自尊心的,即使舅妈当年逼得她无处安身磕头求饶,她也能在邻居们面前强颜欢笑。今日里,三番五次跟儿女们叨烦,想必那些东西是她平生向往已久的吧?他们就是愿意在她死后,花钱讲排场,也不愿意在剩下的日子里,倾听她卑微的心事。   暑假,我从南方给她买了件短袖衫,软缎的,因为知道她也穿不了多久,所以没怎么挑颜色和做工。想不到回来时天已凉了,她非要坚持着每天中午换上,起来坐下不方便自然又惹人抱怨。她小声辩解,这辈子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呢。听这话,我心酸落泪之余,不免自责,早干什么去了?   最近一次,我带女儿去看她。孩子说,妈妈,你看到老姥娘的枣树了吗,最顶上有一个好红好红的枣哎!我说,树都死了,哪来的枣?女儿说,靠厕所那棵,没完全死,有个枝上还长着几片叶子,尖上还结了一个枣,说不准,明年它又缓过来了呢!会吗?那绿绿的枣叶,细碎的枣花,红红的大枣,微笑着把满阶落叶扫进羊圈里的外婆,——过去的一切,还会回到眼前来吗?
  君问归期?   未有期。 补记:   今天三点,我的外婆去世了。前天我去看她,我娘他们问她,你看谁来了。外婆使劲睁开眼睛,半天,含混不清地说:“俺丽霞”。她在糊涂了几天之后,还认得我,大家都说,因为我对她孝顺。   我的所谓孝顺就是,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她,给她买点吃的,过年过节给她点钱。而已。
  我宁愿在网上和一个陌生人聊天,也不愿多陪她说一个小时的话。   我在文字里反反复复倾诉着自己的小情调小伤感,也不愿把笔关注到她的一丁点儿无助和无奈。不用想,就知道,我只在上边这一篇文字里轻描淡写地提到外婆。   现在,我等着弟弟从外地赶来,一起去奔丧。   她活着的时候,一个人住在空旷的大院子里,很多年。偶尔有人去,车子总要在院子的浮土上留下痕迹,她说,舍不得扫。
  她终于可以,去陪伴我同样命苦的外公了。   留下她的一大群儿女,痛哭。我想,外婆现在一定在天国,看着我们流泪。她一定会和外公说,那帮人,与我们何干? 2007.12.29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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