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在骂声中寻找快乐

　　我很少骂人。主要有两个原因，我很胆小，村里很多孩子都说我胆小，跟老鼠的胆子一样，甚至还小，胆小的人当然不敢轻易骂别人了。那不是自找苦吃吗？村里的小孩是很容易发脾气的，骂着骂着就打起架来。我不喜欢打架，那不是我的专长。还有就是一直以来我很斯文，表面看上去像个乖孩子，斯斯文文。村里的大人经常在我面前或母亲面前夸我是个好孩子，将来有出息，准能考上大学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斯文的孩子当然很少骂人的，即使敢骂也骂得斯文，骂得别人不生气，甚至别人还说你骂得有水平呢。根本就不像村里的灰狗那样，骂得那么粗鲁，怎么粗鲁怎么骂？把人身上的器官都骂光了。我跟他不一样。如果我跟他一样，那村里的大人也不会如此评价我了，而是像评价灰狗那样评价我，说我是个坏孩子，将来大了也娶不上老婆，生了孩子也没屁眼，却胳膊少腿什么的。反正很难听。我不想像灰狗那样。那样的人不好，确实不好。村里很多小孩也不想成为他那样。 　　但现在我要说的是，我敢骂一个人。也就是说在他面前我可以像灰狗骂其他人那样骂他。你听听我是怎样骂他的。我骂他，你个小王八，你个草包，你妈个逼，你个熊包。这样的词本来不该从我口中流露出来。我是个斯文的人。但问题是，我确实这样骂了他。甚至有时骂得还难听还疯狂呢。那时的我就是个坏人，比村里最泼的泼妇都厉害呢。我都不敢相信我竟然骂人骂得那么疯狂。我从来没相信。 　　现在，我就要讲讲，为什么我敢那样骂他。这很重要的。一个人不会随便做一件出乎自己意料超出自己范围的事情的。其中一定有原因。我要把原因从地底下挖出来。我要让你顺便让我自己也看看。你一定很想看到吧，跟我一样想看到。 　　他叫间狗。一听这名字肯定知道不是他的真名。确实，那是他的乳名。在村庄里，很多人忘记了真名，但乳名是绝对不会忘记的，也不敢忘记。一个人连乳名都忘记了，在村里那他就成了个没名字的人了。我是这样想的。 　　间狗比我大，但大不了多少，两岁多吧。我猜的，他究竟多少岁我也不清楚，我很少问人家的年龄，我不感兴趣。但从他的外貌看我想应该大两岁多的。尽管他比我大，但我从不叫他大哥或哥哥。我是这样叫他的，间狗，间狗，间你个狗。呵呵，听到我这样叫他你似乎也想叫了吧，或者想笑呀。确实很好听。我很喜欢这样叫他。只要一碰到他，看到他的脸和鼻子我就这样叫他。 　　他不敢对我怎样的，他跟我玩得很好。随便我怎样叫他他都很少生气。唯一的一次生气还是我帮他打纸牌他全输光了，我这样叫了他，还对他笑，嘲笑。那次他生气了，他也骂了我，说你妈个逼呀。那次，我跟他打了一架。其实我不想打架的，我不想让我的拳头砸在别人的头上或鼻子上，特别是他的鼻子上。但那次我把拳头狠狠砸在他头上鼻子上。那次我也受伤了，流了鼻血。但我们都没告诉自己的父母是打架打的，都说是摔了一绞，不小心摔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因为打完架没过两分钟，我们又好上了。我把赢来的纸牌还给了他。我不想赢他的。我们是好朋友，很好的朋友。好朋友就不该把对方的东西赢过来。即使赢过来了后面还是要还的。我是这样想的。 　　我跟他玩得好，当然我们经常在一起了。我们在一起放牛。他家是头母牛，黄毛的，我家是头黑共牛。我家那头黑公牛喜欢他家的母牛，经常在一起吃草，好象一对夫妻似的。我还好几次看到我家的公牛舔他家母牛的脸呢，舔了一下又一下。看了我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很不好意思，就像我在舔间狗的脸一样。 　　牛在吃草，我和间狗躺在草地上讲笑话。我讲一个他讲一个。笑话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我们讲了很多，也笑了很多。最后，我们笑不出来了。我们发现我们的喉咙沙哑了。说话说得太多了，又没水喝。河里有水，但里面的水脏，不敢喝，怕生病。特别是想到里面有死猪崽死鸡等等与死有关的东西时就更不敢喝了。喝了都会吐出来。 　　那时我还问间狗喜欢哪个女孩子。当时村里有不少女孩子，隔壁村更多。我想问问他，我感到很好奇。他说不知道，他说怎么可能呢，我那么小怎么会喜欢上女孩子呢。我说怎么会不可能，小又怎么了，总有喜欢的女孩子吧。他说没有。他说没有的时候，我说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叫云。云不是很好看，没天上的白云那么好看，跟地下的土地一样。村里的女孩子长得都不怎么好看，穿得朴素，头发都用橡皮筋摘起来，特别是皮肤，黑黑的，牙齿也不怎么白。因为有的女孩子还不刷牙呢。远看不好看，近看就更不好看了。间狗说，你怎么会喜欢她呢，她那么不好看，我才不喜欢她呢。我说我喜欢，我就是喜欢，又怎么了。他说你喜欢你喜欢去，反正我不喜欢。 　　那个下午，我叫他替我保密，不许告诉别人我喜欢云。我是个胆小的人，如果叫我父母知道了那可不得了，即使别人知道了也会嘲笑我的。说我年纪轻轻的，不好好想事情，毛还没长齐就知道喜欢女孩子。我不想别人这样说我。哪个人都不想别人这样说自己的。特别是我，很好面子的，不想破坏别人对我好的评价。 　　夕阳西下，天边血红血红的，把村庄都染红了，很好看，很温暖。特别是一阵村风吹来的时候我们脸上无比的舒服，光滑光滑的。我用我那天真的眼光看着眼前的村庄。我问间狗，如果血红的夕阳把村庄烧着了怎么办。间狗走在我后面，赶着他家那头黄母牛，我在前面，牵着我家那头吃得饱饱的黑公牛。尽管它吃得那么饱，还是要伸出头去探路边的禾苗。它真的是嘴馋。间狗说，怎么可能呢，不会烧着村庄的。我说万一呢。间狗说，你真的是个怪人，哪有什么万一呢，根本不会发生的。我说你真的无趣，打个比方都不行吗。后来我们赶着自家的牛，走向各自的家。我跟他约好了，明天早上要叫我一起放牛，不然我饶不过他。我甚至在走向我家房子的时候我还骂他呢。我说，你个间狗，间你个狗。他也用同样的方式骂我。我们骂得很开心，脸上都露出了快乐幸福的笑容。我们快乐极了。 　　第二天，他还真来叫我了。他不敢不来叫我，不然我跟他没完呢。而且他就跟我玩得好，不叫我叫谁呀，叫泥土呀。当时我们村里的小孩有这样的习惯，几个要好的人专门在一起，成立自己的帮派。当时我们看电视看多了，特别是武侠方面的连续剧。我和间狗跟其他的孩子玩得都不怎么样，因此我们两个人成立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帮派。我们叫双雄。很威风吧。我们发誓，要互相帮助，谁家的牛跑了要帮忙找回来，谁有好吃的一起分享，有难也一起担当。我们真的很威风，比电视里那些穿盔甲的将军还神气呢。我们两个人在村前的草坪上奔跑，手舞足蹈，手中还有剑呢，就是用木版削成的有把柄的木剑，风一阵阵从我们耳边出过。我们听到了风呼呼的叫声。我们兴奋极了。我们似乎是电视剧里的秦叔宝，甚至是西楚霸王。当时的我们很崇拜西楚霸王。他就是我们心中的英雄。 　　除了在一起放牛，我们还一起上山砍柴。我们挑着担子，唱着歌。那时的我们不怎么会唱歌，乱七八糟的都唱，尽管跑调了，但唱得确实是高兴。我们跑到山上，把树砍下来。我们才不像有的人去砍那些干树枝呢，很费力的。我们很聪明，把树分成一小截一小截，再在上面放些茅草，干茅草，一般人看不到的，即使看到了也不知道是活树还是死树。他们挑着重重的担子。因为是活树，还是湿的，很重很重。我们一路唱着歌回家。我在前他走后。累了我们就坐在路边歇息，汗水从脸颊上一直淌到下巴上，最后我伸出手一抹就抹掉了。然后我们笑着起身挑着担子回家。一回家，跑到井边喝饱满满一肚子井水。真是凉爽呀。 　　在放牛和砍柴中，我和间狗的感情很深很深，也获得了很多很多快乐。这些快乐在我们童年的上空飞扬，在微笑。我们是真正的好朋友。他家种了很多橘子。他经常给我吃。他母亲很小气，不让他给其他孩子吃，说要拿去卖钱。他偷偷给我吃。我们躲在村后面的树背后偷偷吃掉的，最后树下丢了一堆橘子皮，黄黄的皮。我们摸着鼓鼓的肚子，高高兴兴回家去。我们像打了胜仗的将军。 　　时间过得真快，特别是童年，一晃就过去了。后来的后来，不用说你也知道了，我们走过了小学，走过初中。后来，他没考上高中，成绩差，去南方城市打工了，去谋生活去了。我不同，走了跟他不同的路。我上了高中，还上了大学。他很羡慕我。说如果当初跟我一样用功现在就不会做苦力了。他说打工很辛苦的，一天忙到晚，还没多少钱。他说他真希望能再去读书。我说，也不能这样说，你只要努力总会有出息的，再说有钱有怎么样，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行。别想那么多。他点点头，但眼里还是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我能体会到。因为我们曾经是好朋友，他的一个眼神我们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理解我的心思。 　　因为我们生活在不同的环境里，见个面很难，甚至一年难得见一次。一次，在ＱＱ里聊天，有个陌生的号加我。他说他是间狗。我想不可能的，他不会上网。他碰都没碰过计算机。后来我加了，还真是他。他说他在厂里的办公室里上网。他说他没事学学打字，后来朋友教他上网的。他说他还有博客呢，在里面写了不少文字。他叫我去看看，看看他的文字怎样。他说他要结婚了。哦，就要结婚了呀。真快。我问女孩子是哪的。他说是广东的。我说你真厉害呀。他说在一起打工认识的。他问我怎么样，我说一般。他说我是否还喜欢云，那个很难看的云。我说不喜欢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说云都嫁人了，孩子都有了。我说我过年的时候看到她的孩子了，是个男孩，还家我舅舅呢。他说时间真是快，一下子把我们从小时候拉到十几年后的现在，不知道以后要拉到什么地方去。我说是的，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像个魔术师一样。我问他是否还记得我以前怎样骂他的。他说记得。我在ＱＱ里骂他，我骂道，你个间狗，间你个狗，你妈个逼。我骂得很爽，有了一种发泄的快感。他发来古怪的表情。后来他也在ＱＱ上骂我，用小时候同样的语气。我笑了。我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我们。那时的我们真幸福，真高兴。我似乎看到了我家的黑公牛舔他家黄母牛的脸，舔了一次又一次，甚至爬到它家母牛身上去呢。可惜后来，我家那头黑公牛卖了，卖了一千五百块钱。因为它老了，或者是其他原因。反正父亲把他卖了。不只是黑公牛被卖了，后来也发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比如我和间狗之间，两个人的生活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这是生活让我们变成这样的。我们在生活的洪流里前进。我们还要一直往前前进。我们都很难把握自己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