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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1982年: 承受之门

2020-11-02抒情散文房子
1982年: 承受之门这一年有好几道门槛,让我磕磕绊绊。这一年我上了中学,心里想着要好好学习,到外面去,外面是什么生活,我不知道,只觉得有一块一块移动的云彩,带着我的想法,在无边的暗夜里飞动。年初时,因为和孩子争执打架,有好几次逃学了,老师
         1982年: 承受之门
  这一年有好几道门槛,让我磕磕绊绊。这一年我上了中学,心里想着要好好学习,到外面去,外面是什么生活,我不知道,只觉得有一块一块移动的云彩,带着我的想法,在无边的暗夜里飞动。   年初时,因为和孩子争执打架,有好几次逃学了,老师把几个喜欢调皮的孩子的头按住,一下下的撞到水泥黑板上,然后严厉地说:不想上就回家吧!我们很听话,背着书包就回来了,第二天又被父母扭着耳朵送到了学校。   我们委屈,就找理由,但大人们不听,母亲后来就说:好好上,过年给你做一套新衣服。几个月的漫长等待之后,年终于来了,我只穿上了一件深蓝色上衣。母亲说是涤卡布的。很贵的一种布料。我见过家境好的人家穿过。只是我也不真的懂。后来,知道了它不过是普通的蓝布,心下满是委屈、难受,母亲面对我的质问,什么话都不说。   不过,新衣服穿在身上,新鲜的宝蓝色光芒,有些熠熠生辉,让伙伴们羡慕的要死,他们央求家的大人也要去做。穿新衣的兴奋是表现在脸上的,开心如一片飘在空中的烟云,笼罩着面前的一片天空。闭着眼睛在想这些事情,仿佛看到那年的花朵在田野上开了。   花究竟是怎么开的,没人去想,没人知道。我们常去田野,被风吹着的颜色,星星点点,伙伴们大约也从不想这个问题。到处盛开着无颜六色花朵的田野上,没有谁去多看一眼花。直到有一天,东沿河一个女孩溺水而亡,消息震惊了大人和孩子,人们都疯跑着拥到河岭,站在河边,看大人们光着身子下河,直到日落时,女孩的尸体被打捞上来,那时哭声迅速在河岸蔓延……   那是个比我高一年级的漂亮女孩,她园脸干净白皙,双眼皮,大眼睛,连睫毛都是黝黑的细长的。而且,她看人常常笑,令青春期的孩子们着迷。那个晚上,我第一次知道死亡,突然就恐惧起来。跟在大人后面往回走,低头看着地上的花朵被脚步踩得凌乱而细碎,感觉自己的身体的某个地方被弄得生痛。   此后,起床之前的梦里,总有一些飘在空中的花朵,带着这样的梦,一次次走过河岭,去公社中学读书,槐树林、芦苇丛、高大的茅草……一个个景象,又重复在梦里出现。在早起的时间,从竹子门口的那丛不败的绿,走到通往大路的路口。在那个通往三个方向的路口站着,迟疑不决。我不知道该向哪条路上走,无错地移动自己的脚步。那样子连自己也觉得怕别人看见而感到可笑。   或者,总有些东西不单是落在身体上那么简单,农活也只是薅草、放羊之类,但我却觉得浑身有什么东西被捆绑着,要自己去努力挣破什么。春天的一个晚上,听说十几里之外的王楼村有电影,我和伙伴突然停止了半真半假的打闹,我是带着幻觉一样的东西一路奔跑的,在恍惚中,那个淹死的漂亮女孩影子飘忽不定,她微笑的面孔缠绕在我的身子前后。看着三三两两的人走在西去的小路上的影子,我惊异地去问什么电影,他们说:是《朝阳沟》。我使劲地想:去看电影去看电影……在黄昏笼罩田野的暗色里,我拼命地追上那一群间隔着不大距离的队伍。   这群人里,我看到哥哥,哥哥身边还走着一个年轻的姑娘,她长得漂亮,再定眼一看,是没过门的嫂子。我和伙伴快步跑过他们,和哥哥擦肩而过时,他叫出了我的小名,答应了一声又快步朝前跑去,似乎怕看见他和未来的嫂子走在一起。我们不知道为何躲开哥哥和嫂子,或者觉得成年人的事,和我们有些莫名向往和距离吧。   我们从那个村的东头进入村子的,一进来就听到了唱腔,声音很动听,电影上的人特有的声音,和我们平时说话有着巨大差异,声音也相当的高。这些对我来说都非常新鲜,具有很大吸引力。到近前时,已经看不到那白色宽大的银幕了,我们绕着人群走来走去,怎么也找不到缝隙可以钻到前面,最后我们看到了路边的一棵树,爬树我们都很在行,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电影的画面是看清楚了,其实也不知道什么内容。这个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看到了银幕上的人在活动,以及唱出来的好听的声音……   一场电影的欢宴结束了,黑夜喧闹的声音中,我们落寞地返回。时间是春天,我们知道麦苗们在已经松软的泥土里返青,我们一会走一会奔跑,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清香,那种清凉的感觉钻到我的体内,激起一种惆怅的情绪来。那会,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许多,看着在田夜里跑累的伙伴们,忽然觉得自己将来会怎么样的呢?什么时候可以长到哥哥的这样年龄呢?到那时候,我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春天悠忽过去了,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记得住的东西,我只记得那条小路被人们的脚步踩得坚硬,不生草了,远远地看过去,像一条带子。多年之后,那条道依然存在,却没有了带子的摸样,已经被荒草覆盖了下来。后来,就更少人去走那里了。人们的脚步已经走到的城里,或者其它更需要走的地方。   1982年后期某一天,我突然决定离开村庄。这年我没有好好上学,中间因为生病耽误了许多课程。离开的前几天,我从那条小道走过,背上背着一个柳条编的筐,筐里盛满了喂羊的草。我给自己说,我就要走了。到了晚上,推开自家黑油漆的木门出来,走到宅基上,呼吸干净月光的清冽空气,一片沉寂之中,忽然觉得田野上,那些花,在我惶惑着的时间中,一下子开败了。   无措逃离村庄的过程中,仿佛看着一个巨大的悬崖,我需要确定自己攀缘或者跳下去的可能性,我需要一种登临或者落下的体验和过程,我异常地辛苦和努力。后来,我以学校总分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非农业的行列。一下子,我又被带入了另一个陌生的天地。   从季节里走过很久,什么都没带来。所以能来的,除了白日和夜晚的承受之外,我更像容纳着尘埃,又在许多清净的时刻,被蒸馏出的一滴水。这滴水,常常在黑暗中被释放出来,挂在早晨的树枝上,也常常接受太阳的蒸发,被分成无数细小的颗粒,散布在空气当中,这时常有一种隐蔽的被分裂的感觉。   这一年烟幕落时,很多事已经分散了幼年的美好幻觉,很多纯粹的东西,变得支离破碎,也因为出逃,内心产生了永远的流浪之感。觉察到一切都不会有出发时所感到的善始善终。它们只会让人看到分裂和距离,而每一步所给予的,又都逃不脱两难的承受。如此,在孤身一人时,承受着对过去的透视和痛楚。它们都让我想到1982年,怀揣着田野上的花朵出走,而最后又想守着这些幻觉的徒劳以及一些不可避免的代价……                 2007年1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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