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湖闸的灯火

野泉
14岁那一年，我随哥哥开船去宝应湖运鸭粪。说鸭粪，其实就是从湖里捞那蒿草水下的根茎及腐烂物垫鸭栏，让成群的鸭子进栏过夜时在上面拉屎，是一层一层垫的，隔一段日子出出来就成了。由于想让那肥料里多一点鸭粪，让其肥力大一点，我们在那多等了两天才装船。
回来的时候，上午进入白马湖，下午就转了风。顶风篷帆没法用，我又不会使棹，只好用竹篙撑，没行多远天就黑了。哥哥告诉我，明天就到了规定时间了，如果不连夜赶回，即使完成了任务也拿不到多少工分。为了不误工期，也为了多挣点工分，我们摸黑夜行。
我的手被竹篙子磨出了血泡，没有了力气，突然又害怕起来了：如果迷了向怎么好？我鼓着嘴要哥哥抛锚将船泊在湖心，反正赶不回去了，睡上一觉缓缓劲，等天亮再走，防止迷失方向。哥哥比我大12岁，他参加劳动早，生活经验丰富，停了会儿指着远方对我说，怎么会迷失方向呢？路标在那儿，你看！镇湖闸上的灯火都看见了，还能有多远？！按照哥哥指的方向我朝白马湖北岸的新河头看去，一束又明又亮的灯火射上天空（那时只有那一处有电灯），好像就在眼前，我的心为之一振，心想，快了，过了镇湖闸下新河，哥哥肯定会舍不得我自己上岸拉纤，那时，我既可以学把舵，又可休息了。
我憋足了劲，一篙接着一篙用力撑。早春的天，虽然夜里仍有寒气，可我已汗流浃背，连棉袄都脱了。撑呀撑呀，撑一阵子，我就抬头朝那灯火望一眼，不停的撑，也不停地朝镇湖闸上的灯火望去。不知怎么的，就是到不了，它还是先前的样子，闪亮闪亮的……
黑夜的灯光，驱散黑暗，闪闪发亮，近在眼前，令人神往。乍一看，撑不了多长时间我们的船就到了，其实却还远着呢！
我们在漆黑如墨的湖面上又撑了很久。水面上映着一个个下在湖中的网簖的影子，慢慢驶来，向后移去，渐渐地消失了，而灯火却依然在前头，闪闪发亮，令人神往——依然是那么近，又依然是那么远。
现在，无论是那天水相连的茫茫湖面，还是那漆黑一片中明亮闪烁的灯火，都经常浮现在我的脑海里。在这之前，曾有许多远方的灯火，我都熟视无睹；在这以后，每遇到这样的灯火，我都会想起那一次湖中夜行。由此，我读懂了古希腊女教士希洛在勇敢的情人利安得尔泅海遇到那一次暴风雨把火炬弄灭溺死在海里后，直到今天那火炬天天晚上还有人将其点燃的缘由——照亮每一个过海峡人的眼睛；我明白了哈里希岛上的姐姐在唤不回自己航海远去的弟弟时，仍然每天要在窗前点长夜孤灯的动机——帮那些出海捕鱼迟归的邻人。对于黑夜在茫茫无边的湖中撑船前行的人来说，看见了灯火，就看见了目标，就有了向往，有了希望，有了勇气，有了力量。然而，你可千万要记住，看见了灯火有了目标，不等于到了目的地啊！
不但那装肥料的船，就是生活之船，灯火在生活之湖阴森森白茫茫中，依旧非常遥远，必须靠一篙一篙撑，必须靠运足力气撑，必须靠不辞劳苦撑，有时那灯火遥远得甚至会让你感到可望不可及，但是，你一定要充满信心，不要着急，不要失望，更不能抛锚泊船，因为，那灯火毕竟就在前头！ 通讯联系：江苏省淮安市健康东路8号温州花苑A1—505室 陶洪仁 邮编：223200
电话号码：0517—85919083 手机：13951267040电子信箱：thr59190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