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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城 乡

2020-11-02叙事散文若荷
城 乡在一个黯淡的天气,我坐上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漫无目地的走。这是一辆老式支农班车,车身是很短很矮的那种。支农班车是八十年代人们对这类班车的新称号,并有“支农班车”的字样标记于司驾位置的玻璃上方,作为它与长途客车的区别,从此,它们再也走不
              城 乡   在一个黯淡的天气,我坐上一辆破旧的公共汽车,漫无目地的走。这是一辆老式支农班车,车身是很短很矮的那种。支农班车是八十年代人们对这类班车的新称号,并有“支农班车”的字样标记于司驾位置的玻璃上方,作为它与长途客车的区别,从此,它们再也走不出这个县城周边的角角落落。支农班车虽然历经二十余年之久,但是,仍然不断地满足着我所生活的小城人们的需求。   那些乘坐支农班车的人们,他们大多数人的父母高堂兄弟姐妹历经数十年的时光变迁,依然居住在大山深处的某个村落,他们挟着公文包的身躯时常要在每年的春天或秋天农忙之际率领家庭军团雁阵一般往返乡下老家的路上,回来时蒙一脸焦烟火色,披一身草屑尘土。总之,居住在小城里的许多工人以及干部和那些还没有绝对白领起来的白领和蓝领们,几十年来都不曾离开过“支农班车”城乡之间的输送,他们因此对“支农班车”有着些许的特殊情感。   我乘坐的那辆公共汽车已经找不到“支农班车”几个字样的痕迹,司机和车主全部都是陌生的面孔。但是很热情。车身小,部分面积除了车体本身的颜色之外,其余的大部早就都让各种广告涂盖的花红柳绿,色彩斑斓,让我们这些城里人或乡下人的目光在上面无处插足,这便是我们所感觉到的变化着的时代。惟一使这些班车仍然保持着旧现代的味道的,便是和我一样乘坐在上面的四五十岁左右的乘客,他们在路边小站上扬起手拦车的同时,嘴里还亲切而熟悉地道一声“支农班车”,双脚踏上去,陌生的车主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本地的还是外地的,对你的态度一律热情有加___凡是来客都与这里某个山村有关,因此,不论春秋冬季都保持着和蔼的语气,然后是收钱打票,回头再朝你一个笑容同时抬手递过找零,很是给人遭遇故知的感觉。   汽车在乡下的路上缓慢地行驶,而车轮下的道路,仿佛是小城向四面八方延伸的条条触角。县城是极小的,以前我从不承认,当我走过好几个大一点的城市后,尽管是跑马观花,但是却让我感觉到了我所居住的县城的渺小。然而,当我坐上这辆身材更加短小的公共汽车,行走在乡间凸凹不平的山区公路上时,我居然为我所居住的小城有了小小的自豪——城里的许多的设施与地道的乡下农村比起来,毕竟还是很不错的,比如汽车,不就是从城里出发?再比如车轮下面急速后退着的乡间公路,城里的毕竟比乡下的平展宽阔了许多。街道被树木紧紧地包围着,空气中有一种少有的清新。已经是初冬了,外面的绿已经褪尽了,小城里还有葱茏的绿色,在视野里平静地蔓延。反之与大城市相比较,这在我心里也是一份不小的骄傲。   是上午十点多钟了,阳光透过冬日的暗淡,在我所坐的位置上明亮了十多分钟,再暗淡下去,等车驶上一片光秃的田梁,突然的整个车窗阳光明媚起来,山野风大,我不敢打开车窗享受阳光的抚摸,只能把头靠在窗上以接近窗外的阳光照射,耳边是窗玻璃叮叮当当的嘈杂碰撞。车再停时,有位黑衣人闪进车门,高大的身躯在车门处咣的一下坐下。我抬起头看他。车主似乎是认识他的,目光打量他时有些诧异,问“有年纪的怎么样了?”他声音洪亮地说:“先是胳膊骨折,住院,然后心脏病犯了。”售票员是个女的,女人关心这些胜过关心任何事情。于是和他闲谈。整座车上,于是全部充满了他的洪亮的声音。   胳膊骨折,住院三个多月,已经好了的,不成想心脏病又犯了。她是那么健康的一个人,以前从不大生病的人,说病就病了,说倒就倒了。他于是和弟妹一起轮班请假在医院照护。不管医生怎么治,那病也只是好一阵坏一阵,好的时候,和她平常没病之前一样,脸色很好也很正常,不好的时候,一口气一口气地喘,直喘得嘴唇发青-----是心脏病发压迫的气喘啊。家里儿女都很焦急。和她同病房的那个南边住着的一个老人,也是个老太太,对他说,早些准备吧,准备好了到时候就从容了。他不懂,准备什么?从容又是什么意思?他在县里一个事业单位上班,当干部,除了会议管场上级接待下级走访,平时很少与这么大年纪的老人聊天,农村老人们的一些隐语都听不出来了。   “后来呢?”车主、司机还有售票员一起关切问他。车上的人也都听得竖起了耳朵并把目光转向了他。我抬头目不转睛地看他,他偶尔面对人们的眼睛,说完几句还要对车上的人亲切地笑笑。我也对他笑笑。我注意到他的脚下穿了一双崭新的白网鞋。顿时我明白了,他所说的老人是他们家的老人,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哦,应该是母亲。这些日子,他的母亲才刚刚“走”了。   他把脸转向我们所有人,脸上微笑很从容地继续说:   老人平时不舍得吃喝,这时候更不太想着吃喝了,给她什么也不要,不点头不摇头,不吃不喝地躺在那里,看病情时好时坏。好了的时候,才想喝一点鸡蛋汤。后来南面住着的那个病老太太,一个劲地和她的儿女们说,快准备吧,不然就晚了。回家吧,别再回儿子家,要回就回自己的农村老家。   已经进入了冬天,乡下的家里太冷了,他想,还是回他的家吧。老人88岁了,他是长子,他在城里生活,家里供有暖气,就把老人接到了家里,想这样慢慢的养几天,如果一天天好了,天气也暖了,再送回老家。可当晚,老人又突然不愿意了,喊着回老家。老家太冷啊,他劝老人说。老人于晚上十一点多钟,突然又喘起来了,看上去就是不好了的样子了。他这时才想起病房里那位老太太说过的话。那个老太太一定是早就看出什么来了。农村的老人有的会看相。整整一个晚上,老人都不行,随身带的送老衣裳都拿出来准备好了。可谁知天一亮,早上太阳一出来,老人的精神又和往常一样好了,好好的和平常没病时的身子骨一样,欠起身来坐在床上喝了儿子给她冲的鸡蛋汤,然后和儿子手握着手拉呱。   老人嘱咐,不住了,有车就把她送回家去。   他听命于老人,第二天就把老人送回了老家。在老家的院子里,他把老人的一只用了十几年的炭炉子搬出来,认真地掏了掏,以保证点燃后能够给老人取暖。谁知老人知道后又说,别掏那个了,没有用了,你们都不在家,掏那炉子做什么?家里又不住人。他想,家里有您在啊,怎么不住人?再说还有伴守您的儿女们呐。   回到老家后的老人再嘱咐,天气太冷,泼汤三次就行,别太多,无用。泼汤是农村老人故去时第一天举行的一个告别仪式,把做熟后的小米饭装进瓦罐里,由家族里辈份最高的那个人依次率领着族人以及旁系亲属一路往西给亡者指路送行。乡里一般的丧葬风俗都是一个上午泼七次。老人反复的这么说,让他感觉心里很凄凉。这是他送老人回家的第一天,老人的精神气儿也还行。他掏好了炉子,把它点燃,屋子里很暖和了。老人开始让他走,工事忙,你回去歇着,到时候别太累了你。他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眼睛也真的不断的打瞌睡了。但是老人的话他还是不懂,用懵懂的眼光去看老人----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   我被他的母亲生命里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深深地感动了,睁大眼睛竖起耳朵迫切地想听他接着说下去。   他并没有回家,就在那个晚上,他的娘就不行了,凌晨一点左右,他的娘要了口吃的,也就是鸡蛋汤,睡下。就在他一转身的时候,他的小外甥女喊他,舅,你看俺姥娘是怎么了?他再附身去看时,老人已经闭了眼睛,没有气息了。他说他看了好久,他的母亲都再也没有动一下。这时家里人才想到给老人穿衣……说到这里他不说了,戛然而止。把脸全部的面向我们,眼光却是模糊而出神,仿佛在回忆着他的娘。突然他说,车就在这里停了吧。他要下车,他这次回家不是回家,五七三十五,今天是他娘上五七坟的日子,他从这里下车,直接就穿过那片田野到他的母亲的坟上去了。   全身黑衣的他,上身是穿了一件黑色的羽绒服,下面一条普通斜纹的黑裤子,惟独崭新刺眼的是脚下那双只有特殊日子才穿用的白鞋子,所有这些在我面前一闪,下了车。在一阵短暂的宁静后,中年女售票员望着他还没有完全离去的背影说,老人88岁了,也算是喜丧了,老人在他家治病接近一年多,都是他跑前跑后照顾,大小便失禁的时候,都是他抱着老人然后让家属换,也算是尽了孝了。他也有高血压,有心脏病。那时他刚退休,如果不退休,还不知道怎么个累法呢。   在一个陡峭的山坡上,汽车笨重地喘着粗气,朝前方驶去,路边的白杨树上,我又一次发现了一大团一大团用树枝架起的黑色的喜鹊窝。平常,我在进出乡村的时候已经无数次发现过它们了。在高高的白杨树的树冠上,都有一只喜鹊飞来飞去地守候着自己的家。喜鹊也和我们人类一样,不管飞出去多远,也是还要飞回来的吗?不论生活多苦,都有坚强存在,鸟类也是如此,上天给它们一根树枝,就有它们的家园,就有它们的生存之地。我这样想着,脑海里浮现出一片茅屋,一座孤坟,黑衣白鞋包裹着的他——那个奔向亡母的儿子,始终不曾有眼泪流过,但我却能够感觉到,他在回忆亡母的笑容里,深藏着对逝去母亲的怀恋,深藏着对人生生死离别的无奈,我仿佛感受到那颗因激动而急速跳动着的心脏。他是这样急切地投向他的母亲,可他的母亲却再也不能向他张开自己的怀抱……   汽车继续向前方开去,它们在延绵的地平线上默默地来来往往,破旧的它们在我的心头略显沉重,就仿佛肩头压上了一副无形的担子,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副担子,那么它们一头是城市,一头应该就是山乡了,在它们之间,总有一种血脉亲情不能割断,需要各种方式的联结和沟通,而这些来往奔波的车辆正是联结和沟通这条血脉亲情的纽带,只要这份血脉亲情不曾失落,那么它们就要默默地永远地承载下去,承载下去,在岁月的风尘里,见证一件又一件事物的发展或者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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