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潇潇绿衣俏芭蕉

　　　　　　　　　　潇潇绿衣俏芭蕉 　　闲来浏览去厦门时的照片，发现背景中竟多是长叶舒展的芭蕉。台湾是芭蕉原产地，厦门与之隔海相望，公园街景中芭蕉成林，也是自有缘故的吧？ 　　我从小就对芭蕉耳熟，那时公社办有广播站，庄户人家有小喇叭与其相连。评书《西游记》，最受孩子们欢迎，常听得人饭菜不香。清楚唐僧路阻火焰山，孙悟空曾三调芭蕉扇。第一次，孙悟空变做小虫儿，钻进铁扇公主肚子里，调得一把假芭蕉扇，煽得火焰千丈，差点燎了身上的毫毛。第二次，孙悟空变做铁扇公主的丈夫牛魔王，骗得真芭蕉扇，却只会变大，且半路又被牛魔王变的假猪八戒骗了回去。第三次，孙悟空才在众天神协助下，把芭蕉扇调到手，煽灭了八百里火焰山，为西天取经扫除了障碍。从此，知道有一种叫芭蕉的植物。后来才清楚，人们俗称的“芭蕉扇”并非芭蕉叶做成，而是蒲葵的叶子。只不过在制作时，被修剪成芭蕉叶状而已。 　　八二年初爱集邮，我与邮局工作的小林成了邮友。周未。大雪。我去他家交换邮票，他的屋内一株高近两米的花，惹我注目：叶儿宽大舒展，碧绿青翠；花朵娇容泛红，妩媚动人，询问什么花？小林说是芭蕉。还说，如果喜欢种，春天可以分根。分手时，小林送给我一盆龙舌兰，从此，除了集邮，也喜欢上了养花。不过，他的一句“芭蕉”，误导了我好几年。经养花师傅纠正，才知他说的花儿，古人称做红蕉，唐代余杭诗人罗隐，曾称颂红蕉：“芭蕉叶叶扬瑶空，月萼高攀映日红。一似美人春睡起，降唇翠袖舞东风”。此后，人们才称红蕉为美人蕉，分类时亦划做美人蕉科美人蕉属。而芭蕉却是芭蕉科芭蕉属，两个多年生草本植物科属不同，叶片却极相似，难怪世人常将它们混为一谈。王维曾画过一幅《雪中芭蕉》，引人争议。其实他画的应为美人蕉。因为南方不会有如此大的雪。 　　读《红楼梦》：秋爽斋偶结海棠社。探春邀众人结社作诗；在黛玉李纨提议下，纷纷起别号，探春笑称自己是秋爽居士，宝玉却不同意。说院内梧桐芭蕉尽有，不如以此指代，探春连忙表白自已最喜芭蕉，就称“蕉下客”吧。黛玉却笑说牵了探春炖脯子吃，众人不解，黛玉解释说古人有“蕉叶覆鹿”的典故，自称蕉下客可不是只鹿么。众人明白后都笑。《列子.周穆王》云：郑国樵夫， 采薪山野，打死一只鹿后藏于濠沟，又盖上芭蕉叶，打完柴再寻鹿，却记不得藏鹿之处了，竟怀疑自己做了个梦，归途中逢人便讲，某人听后进山寻找，果然得到他藏于蕉叶下的鹿。明代剧作家车任远，将这则寓言改编为剧：《蕉鹿梦》。曹雪芹顺手将蕉叶覆鹿写入书中，或许是看过这出戏吧？ 　　听过民间器乐曲：《雨打芭蕉》。闭目侧耳，感觉微风劲风狂风；轻雨密雨骤雨；如诉若弹似鼓；时而淅淅沥沥、时而玉珠飞溅、时而筝鼓激越。曲中乐句短小，并比排列，节奏顿挫，互相催递，“细声巧学蝇触纸，大声锵若山泉落”。极尽雨打芭蕉之声、之状、之趣，动听。悦耳。娱心。《雨打芭蕉》乐谱，最早由丘鹤俦收入《弦歌必读》，潘永璋再度改编，成为广东音乐经典曲目。 　　古人写雨打芭蕉的诗句众多：白居易有“隔窗知夜雨，芭蕉失有声”，陈与义有“芭蕉急雨三更闹，客子殊芳五月寒”，杨万里有“芭蕉得雨更欣然，终夜作声清更妍，”仲殊有“黄梅雨入芭蕉晚，凤尾翠摇双叶短”；贺铸有“隔窗赖有芭蕉叶，未负潇湘夜雨声”；王十朋有“草木一般雨，芭蕉声独多”；狄遵度有“植蕉低檐前，双丛对含雨”；乔湜有“绿云当窗翻，清音满廊庑”；关汉卿有“秋蝉儿噪罢寒蛩儿叫，淅零零细雨打芭蕉”……芭蕉，因雨而生音，因雨而生动，仿佛芭蕉专为伺雨而植呢。明代著名画家沈周，曾写过一篇脍炙人口的《听蕉记》，妙言六句，将蕉叶承雨之声，写得如临其境，如闻其声。我想，作《雨打芭蕉》乐曲之人，一定读过诸多芭蕉弹雨诗章，读过沈周的《听蕉记》，受到触发，尔后创作出这般与人心灵共鸣音乐作品的吧？ 　　唐代人怀素，偏喜芭蕉，植蕉万株，常取叶习书，终成书法大家，为谢蕉叶，怀素将居室零陵庵更名“绿天庵”。绿天，为芭蕉别称。清末民初，江南藏书家张石铭，素喜芭蕉，把自己居室取名芭蕉厅，厅廊窗棂，廊围，门屏，全用玉石雕刻的芭蕉叶作装饰，栩栩如生，令人赞叹。诗人姚合有首《芭蕉屏》：“芭焦丛丛生，日照参差影。数叶大如墙，作我门之屏。”张石铭用玉石雕刻芭蕉叶作窗棂，廊围、门屏，或是受到姚合诗句的启发后制作的吧？芭蕉石刻加之砖雕，木雕，建筑美学和工艺价值国内罕见，为他的豪宅懿德堂赢得江南第一私宅的美誉。 　　芭蕉若绿衣佳人，婷婷玉立。花开似金莲倒悬，或淡黄或红紫，形色俱佳，常被种植在假山水池旁边，亭阁长廊角隅，土丘草坪中央，或孤植或对植或行植或丛植，都能构成美丽景观。厦门游览万石植物园，亲见芭蕉高舒垂荫，叶宽如袖，婆娑曼舞，扶疏可爱，笃信“纸上得来终觉浅”。芭蕉林边，导游给大家讲了个神话：苏州秀才冯汉，庭院里植了株高比屋檐的芭蕉。素月流天，临窗朗诵，忽见绿装女子循声而来，秀才见肌体纤秀，举止飘逸，不由顿生爱慕，近前挽留，女子竟然挣断裙袖而去。至明，发现裙袖化为半截蕉叶，心下愕然，方知绿衣女子是蕉仙。吟诗诉衷情，终于感动蕉仙而成眷属。讲完故事，导游戏谑道：男士请留意，如果晚间客房有绿衣女子，说不定就是被芭蕉仙女相中了，那可就得留在厦门了。导游一番话，引来大家一片笑声。 　　从不识芭蕉错识芭蕉到了解芭蕉亲见芭蕉，五十年路程遥远漫长，潇潇绿衣俏芭蕉，倩影虽定格在照片中，却舒卷鲜活在记忆中的枝桠上，感叹大自然神奇，造化出这般俊俏草中伟丈夫，入景，入乐，入诗，入画。其势若伞，其叶若袖，其花若荷。总给人以美的意境，美的遐思，美的享受。用爱心去体味芭蕉的妙趣横生，艺术的陶冶功能便可超度尘世苦痛。洞开的，必将是忘我无我的明彻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