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去董家村舅家
2020-11-02叙事散文西北望
去董家村舅家大多数人对舅家的美好记忆,都是和外爷外奶紧密相联在一起的。但我却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外婆外爷的慈祥和呵护。因为我的外爷在我出生前15年就患病去世,我的外奶早我出生前10年就去世了。我只享受到舅和妗子对我的关爱。土改时舅家发生了巨大的
去董家村舅家
大多数人对舅家的美好记忆,都是和外爷外奶紧密相联在一起的。但我却从小就没有享受过外婆外爷的慈祥和呵护。因为我的外爷在我出生前15年就患病去世,我的外奶早我出生前10年就去世了。我只享受到舅和妗子对我的关爱。
土改时舅家发生了巨大的变故,从大门大户土崩瓦解为各个破碎不堪的小家庭,每个人的命运都发生了改变。大姨在解放前就出嫁了,二姨解放初出嫁年仅15岁。是母亲带着小她5岁的大舅和小她9岁的小舅过日子的。“没大没妈,我姊妹三个可恓惶了。”提起往事,母亲总是掉泪。大舅从小听话,母亲在他身上没有费多大劲,而小舅非常淘气,一双鞋到他脚上,不出半月,不是鞋底掉了,就是脚指头露出来了。有一次小舅又掏气了,母亲从货箥篮里抓起一把剪子,照准小舅的头就扔过去了,一下扎在小舅的额颅上,顿时鲜血如注,满面流淌 。母亲每每提起,都心有余悸,“幸好扎在头上,要是扎到眼睛里可咋办?”
小舅聪明,从小就学会吹拉弹唱。大集体时,每个村子都有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在现代京剧《沙家浜》里,小舅饰演刁德一,活灵活现。他一出场就引来满堂喝彩声。有时来我们村调演时,在村里的土戏台上,每当小舅出现,我就格外自豪和激动。后来大集体解散了,土地承包到户,小舅继续发挥他的特长,在村里成立了唢呐队,谁家有红白喜事,就前去热闹一番,走村串户不亦乐乎。爱好不丢,还有一点经济收入,小舅乐在其中。小舅年轻时好耍,现在上了年岁又好上了酒,每每在东家的席上喝得酩酊大醉。
小舅聪明,婚事也不费吹灰之力。按说,一个没大没妈的孩子,一个破败的地主子弟,说媳妇是很愁人的。但有人就偏偏看上了他,非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他不可。二妗子是灵宝老城人,1959年三门峡水库移民时移到董家村。聪明伶俐的小舅被二妗子的奶奶看中,很快订了婚。第二年按政策,二妗子一家又搬回新灵宝县城住。条件非常好。但二妗子的祖母信守承诺,两年后把二妗子送回董家村。那时二妗子心气高,不愿意这门婚事,但拗不过奶奶,只好同意。
记得小舅结婚时,母亲领着我去。那天我穿的是借邻居小英的鞋,空气鞋,就是塑料凉鞋。鞋太小,夹脚,把我的脚后跟都磨烂了,一路走走歇歇。母亲教我说,“见了亲戚,若有人问,就说是我给你买的。”我点头称是。只记得二舅二妗子拜过天地后,狭小的地坑院热热闹闹,乱哄哄的。亲朋好友正准备就餐吃席,几凉几热,几荤几素,搭配停当,那用几块门板当底座,用土坯垒起的一路斜坡而上的七八个锅头上,铁锅里不同样数的菜热气腾腾,亲戚们围桌而坐。这时忽然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叫狄三奎,恶狠狠地说:“今天是狄金义的大喜日子,但我们要响应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移风易俗办婚事,不能吃传统的婚席,要吃大杂烩菜。现在把所有的东西一锅煮煮算了。”来客们顿时面面相觑,热闹的婚礼也立时冷清下来。狄三奎是贫协主席,他的话不得不听,最后在众人的求情下,凉菜、小吃还按道数一样一样上,而把几个热菜烩到了一起,弄成个四不象。人们胃口大倒,很是败兴,但只好忍气吞声。
大妗子的娘家也是移民过来的,住在吉家湾村。经人撺掇后,就和大舅成了一家人。可以说我的两个舅舅是三门峡水库的直接受益者。
大舅是铁匠,刚开始是徒弟,拜一南蛮子为师傅。家乡人把说话口音是外地的统称南蛮子。后来师傅老了干不了了,大舅成了师傅,开始带徒弟。铁匠炉是大队开办的,现金收入归大队,给大舅记得是工分。
铁匠炉建在公社所在地的街头,门前有一条路,紧挨的就是清清的小河。陇海铁路桥就在身后50米开外。每遇一列火车驶过,轰隆隆的响声,使地面房屋都微微震动。桌上子的茶杯、碗筷都跳起来。我有时放学故意不走,就是为了吃大舅就餐的大队食堂上的饭。当时除了大舅的铁匠炉,还有马车搬运队,也在这里就餐。在这里我能吃上几块肥肉片,很香的。要知道这样的肥肉片,一年也吃不上几次的。除了过年就是亲戚过事情才可以吃到。
有一次,我错过了伙上吃饭时间,刚好遇到大妗子来赶集,她就掏了五角钱带我到街上,买了四两麦面馍和一碗有粉条、豆腐、海带的杂烩菜,我吃的好香啊。
有时我和小杰哥贪玩,常常到铁路桥上玩。先是爬在铁轨上用耳朵听远处的动静,听远处南来北往的火车究竟过来没有,还有多远。从铁轨的响声中可以判断出,火车离我们的远近,越近铁轨的颤动声就越大,一种脆生生的颤音传导进我的耳膜。这时已听见远处轰隆隆的声响了,我俩赶快起身,只见北边的岭头大拐弯处,先是火车头冒出来,接着就牵出整列车来。那时是蒸汽机车,火车头不时喷出股股白烟,还带着“滋滋”的声响,从我俩身旁隆隆驶过,挟带着一股凉风,一股水气,脚下的路基仿佛晃动起来。这时我俩赶紧捂上耳朵,闭上眼睛,背过身子,听任列车驶过。有时我故意壮着胆子,睁大眼睛,看这庞然大物呼啸而过,有货车有客车。货车有时是整列整列的木材或煤或汽车,票车只见窗口人头攒动,毫无印象就飞驶而过。
一般西去的车是慢上坡,速度相对较慢,而东来的则非常快。简直就叫风驰电掣。若是列车经过恰好又是鸣笛,那巨号一般的声音就震耳欲聋。
更胆大的是我和小杰哥常常掀起铁路桥的铁盖,沿着铁梯,下到铁桥 下面的桥礅与铁轨交叉处,下边凉风习习,非常爽快 。我们在下边吃甘庶,悠哉游哉。但一遇火车经过就赶紧抓牢铁栏杆,全身匍匐在席大的一块桥礅上,生怕震掉下去,而下边就是20多米高的乱石滩啊。那头顶驶过的火车和铁轨碰撞的声音如响雷般炸起。这样的历险记,我和小杰哥从来不告诉舅舅和妗子的。
舅他们住的地坑院是土改后由他们三叔领着开凿的。七十年代,平姨出嫁了,院中只有大妗子、二妗子和小舅三家人。几孔窑,我基本都住过。印象较深的是靠东边那小窑是小舅的,比较干净,还有靠北边的那孔窑是大舅的,感到非常温暖。三位妗子之间时常也有矛盾。只是我年令小,根本弄不明白啥原因,索性不去想它。反正哪家饭我都随便可以吃,只是母亲要隔段时间回娘家帮她们调解调解。有时调解不成,母亲就仗着从小领他们长大的威望,把大舅二舅痛骂一顿,有时也指桑骂槐敲打敲打两位妗子,然后骂骂咧咧离开。
有几次,母亲听二妗子汇报说,大舅在镇上铁匠铺不回家,村里一个叫小正的年轻人和大妗子好上了,引来村里人的风言风语。母亲强烈不满,故意去住到二妗子家不走,观察动静。有时有意把声音抬高,让隔壁的大妗子听见,指桑骂槐一番。这样果然凑效,那个叫小正的不敢再利用下雨天或黑夜来大妗子家了,坐道谝闲话打扑克了。
那年我好奇,从二舅家抱回一只狗娃,要养它,爷很不高兴。母亲劝我说,按风俗,外甥到舅家引狗不吉利。我很听话就把狗送回去了。长大后母亲告诉我,爷爷憎恨狗 是有原因的,原来我有一个二叔长到12岁,让村里的一条疯狗给咬了。那是一个黄昏,外村一条疯狗从村东头的巷子进来,一家一家院子乱窜,逢人就咬。端饭在大门口吃的二叔就这样被狗咬后,第四天就死去了。村中共死两人。所以爷爷见狗就气不打一处来。
同在董家村的还有我的姨奶家,是我祖母的三妹子。姨奶家住 在吉家湾自然村,有一座很大的院落,要进入她家院子,中间要经过一条大土巷,一个大院落,再通过一个长长的土洞。姨奶家的隔壁还有一家人,院落也是很大。姨奶门前还有三孔大窑,大集体时候,由于离干店集镇近,外地过往贩牲畜的多在此处歇脚,姨爷管他们饭吃,管牲畜料吃。牲畜贩子给姨爷掏适当的店钱。另外一眼窑,姨爷租给镇上税务所。因此光景好一点。
姨爷还当过一段时间生产队会计。我小时候的作业本多是从姨爷家拿的。后来上高中有一年时间,我就是住在姨爷家的另一孔窑里。冬天,我和同班同学、姨爷的外甥乔建华偷学校食堂的大白菜,从院子的过水道钻出,一大早让姨奶给我们熬白菜汤吃。夏天酷热,睡在姨奶的窑洞里非常凉快。
那时我在学校负责敲钟,每月挣3元。记得有一次我睡过头了,从五里外的姨奶家一路小跑到学校,还是迟了15分钟。我抓起绳子就敲,谁知好心的语文老师张孝义都替我敲了,非常尴尬。
姨奶有四个闺女,唯一的心病就是没有儿子。就把出嫁当村的大女儿的儿子抱回来,从小抚养将来好养老。每逢干店集日,姨奶这边的亲戚、姨爷那边的亲戚,加上四个女儿,中午饭都集中到姨奶家来了。姨爷姨奶非常好客。乐此不疲其乐融融。母亲得出一句话,“人只要心善,就会越吃越有。你看你姨奶。” 有次母亲从姨奶家回来很不高兴,对父亲说:“锁花(姨奶大女儿)说,咱姨不富裕,都是因为填换重王村姨家(奶奶家)了。”母亲很是伤心,她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言不讳说奶奶家穷也就是她家穷。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家的光景慢慢好起来,而姨爷姨奶慢慢变老,外孙老实不顶事,母亲总是打发父亲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姨爷姨奶,送菜送面送钱,不忘过去姨奶一家对我家的接济。 锁花表姑其实是有口无心,况且说的是事实。那年我也去过她家,帮她看小孩。锁花姑住在董家的另一个自然村,住在村头大院。姑夫当过兵,参加过中印边境战。我在她家看这一方面的书籍较多。去锁花姑家是沿着一条小河后去的,越走越窄,有一股小山村的幽静。 母亲那年还有一件很受伤的事。就在从同在董家村的另一个姨家回来,这位姨是母亲年轻时的伙伴,关系很亲,就让我们叫她姨。半夜说给父亲听:“今天,我见过黑转,她黑丧着脸不理我,让我心里很难受!”母亲说的黑转,就是这位姨的二女儿。在两个月前走亲戚的一次闲谈中,乘姨兴致正高时,母亲提出让黑转给我当媳妇,姨爽快地答应了。但黑转不愿意,嘴撅得老高。母亲几次去她家,她都不理睬。母亲很吃味。这次更严重。 那时母亲很为她的三个儿子的前途特别是婚姻熬煎。怕将来讨不下媳妇打光棍。一是地主成份,二是家穷,父亲老实没本事。没有哪家女儿愿意嫁过来。母亲很现实,她一夜一夜地织土布。她想等她老了,我们若没有媳妇,就用她织的土布将就着穿戴,或者有人看我家布多也许会愿意嫁过来。那年我12岁,黑转11岁。 后来光景好了,母亲的忧虑才彻底消除。母亲还把黑转介绍到我们村。长大了,我和黑转见面从没有提过这场事,总是有说有笑的。不过不能不承认,黑转就是脸黑一点,脸盘、眼睛、身段都是非常耐看的。 说起母亲年轻时要好的女伴,我同村东头姨就是一个。每年正月初一,随着一大家子人挨家挨户磕头做揖,我总想中途拐到姨家,给姨及姨夫磕头问好。姨总是发给我五角钱。东头姨有6个闺女,没有儿子,也是一辈子的心病。 还是说董家村,还有我大爷家,就是祖父的表兄,我们管他叫增厚爷。增厚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我母亲、我四妈都是她作媒才嫁到重王村的。老两口为他们侄子的婚事操心天经地义。当把母亲介绍给父亲时,神窝姨根本看不上又黑又瘦又木讷的父亲,认为他和性格活泼、模样俊俏的母亲太不般配了。对没有主骨心的母亲不止一次地数落,但在增厚奶的花言巧语撺掇 下,这门亲事到底成了。 四妈也是增厚奶说成的,后来四妈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都是增厚婆娘把我扔到火坑了啊,啊,啊,将来准不得好死啊!” 增厚大爷家我也去过,他没有儿子,就把二女儿招了个过门女婿。现在对增厚爷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黄昏时到他家,姑姑引我去的。晚饭黑灯瞎火地吃,一个上院,两厢房,住着三户人,姑住在东厢房。各吃各的饭,各说各的话。 增厚爷增厚奶后来先后无疾而终,下葬那天去了很多人,除了亲戚外,就是经老两口说媒成婚的男男女女。有的祖孙三代都是老两口给说的“天仙配”。吊丧的队伍中也有四大四妈,只是如今平和了许多。
姨奶有四个闺女,唯一的心病就是没有儿子。就把出嫁当村的大女儿的儿子抱回来,从小抚养将来好养老。每逢干店集日,姨奶这边的亲戚、姨爷那边的亲戚,加上四个女儿,中午饭都集中到姨奶家来了。姨爷姨奶非常好客。乐此不疲其乐融融。母亲得出一句话,“人只要心善,就会越吃越有。你看你姨奶。” 有次母亲从姨奶家回来很不高兴,对父亲说:“锁花(姨奶大女儿)说,咱姨不富裕,都是因为填换重王村姨家(奶奶家)了。”母亲很是伤心,她大概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直言不讳说奶奶家穷也就是她家穷。土地承包到户后,我家的光景慢慢好起来,而姨爷姨奶慢慢变老,外孙老实不顶事,母亲总是打发父亲隔一段时间去看看姨爷姨奶,送菜送面送钱,不忘过去姨奶一家对我家的接济。 锁花表姑其实是有口无心,况且说的是事实。那年我也去过她家,帮她看小孩。锁花姑住在董家的另一个自然村,住在村头大院。姑夫当过兵,参加过中印边境战。我在她家看这一方面的书籍较多。去锁花姑家是沿着一条小河后去的,越走越窄,有一股小山村的幽静。 母亲那年还有一件很受伤的事。就在从同在董家村的另一个姨家回来,这位姨是母亲年轻时的伙伴,关系很亲,就让我们叫她姨。半夜说给父亲听:“今天,我见过黑转,她黑丧着脸不理我,让我心里很难受!”母亲说的黑转,就是这位姨的二女儿。在两个月前走亲戚的一次闲谈中,乘姨兴致正高时,母亲提出让黑转给我当媳妇,姨爽快地答应了。但黑转不愿意,嘴撅得老高。母亲几次去她家,她都不理睬。母亲很吃味。这次更严重。 那时母亲很为她的三个儿子的前途特别是婚姻熬煎。怕将来讨不下媳妇打光棍。一是地主成份,二是家穷,父亲老实没本事。没有哪家女儿愿意嫁过来。母亲很现实,她一夜一夜地织土布。她想等她老了,我们若没有媳妇,就用她织的土布将就着穿戴,或者有人看我家布多也许会愿意嫁过来。那年我12岁,黑转11岁。 后来光景好了,母亲的忧虑才彻底消除。母亲还把黑转介绍到我们村。长大了,我和黑转见面从没有提过这场事,总是有说有笑的。不过不能不承认,黑转就是脸黑一点,脸盘、眼睛、身段都是非常耐看的。 说起母亲年轻时要好的女伴,我同村东头姨就是一个。每年正月初一,随着一大家子人挨家挨户磕头做揖,我总想中途拐到姨家,给姨及姨夫磕头问好。姨总是发给我五角钱。东头姨有6个闺女,没有儿子,也是一辈子的心病。 还是说董家村,还有我大爷家,就是祖父的表兄,我们管他叫增厚爷。增厚奶是远近闻名的媒婆。我母亲、我四妈都是她作媒才嫁到重王村的。老两口为他们侄子的婚事操心天经地义。当把母亲介绍给父亲时,神窝姨根本看不上又黑又瘦又木讷的父亲,认为他和性格活泼、模样俊俏的母亲太不般配了。对没有主骨心的母亲不止一次地数落,但在增厚奶的花言巧语撺掇 下,这门亲事到底成了。 四妈也是增厚奶说成的,后来四妈每每遇到不顺心的事,就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咒骂:“都是增厚婆娘把我扔到火坑了啊,啊,啊,将来准不得好死啊!” 增厚大爷家我也去过,他没有儿子,就把二女儿招了个过门女婿。现在对增厚爷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黄昏时到他家,姑姑引我去的。晚饭黑灯瞎火地吃,一个上院,两厢房,住着三户人,姑住在东厢房。各吃各的饭,各说各的话。 增厚爷增厚奶后来先后无疾而终,下葬那天去了很多人,除了亲戚外,就是经老两口说媒成婚的男男女女。有的祖孙三代都是老两口给说的“天仙配”。吊丧的队伍中也有四大四妈,只是如今平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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