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家住道观
2020-11-02抒情散文草月儿
从婴儿长成少女,一直住在观里,准确说是租住。但“租”字和“艰难”一样是长辈们的,对于孩提时的我,意念里只有温馨的“家”,而且把左邻右舍都看作家人。道观并非人们印像中的青灯古佛、静林幽山,而是座落在烟火味十足的尘世——武昌荆南街。只是那时人口
从婴儿长成少女,一直住在观里,准确说是租住。但“租”字和“艰难”一样是长辈们的,对于孩提时的我,意念里只有温馨的“家”,而且把左邻右舍都看作家人。
道观并非人们印像中的青灯古佛、静林幽山,而是座落在烟火味十足的尘世——武昌荆南街。只是那时人口没有现在这样稠密。
观中唯一的道姑就是房东。从大人们平时的言谈里,恍惚道姑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自幼习女红,读诗书,为逃避不幸的婚姻,自带房产出家了。房产就是当时的道观,观名《石灵庵》,隶属名观《长春观》。大人们称道姑为师傅,我们叫道姑为伯伯。
记得铁皮大门很厚重,曾把我的小手夹出过血泡。门前有三级青石台阶,台阶两侧各是一个大大圆圆的石墩。听母亲说,我从小就“懒”而“慧”,夏天喜欢趴在凉爽的石墩上玩耍,无论大人们怎样逗我拽我,要我往外走几步,都坚决不肯。因为石墩从早到晚都在浓密树冠的荫蔽之下,而石墩外便是灼人的太阳。
走进大门,迎面是很大的堂屋,堂屋两侧各有纵向排列的两间住房。堂屋后面连接左右两间房的走道,便是几家租住户的共用厨房。走道偏右开一小门便是后门了。
右侧从大门直通后门是长长的板壁走廊,走廊尽头的木地板房就是我家。房间有一面墙是木板壁,贴满报纸,我常常趴在床上认报纸上的字,因此四五岁时喜欢拿着爸爸订阅的《新观察》、《萌芽》和《收获》等杂志寻找认识的字,找出后便兴高采烈结结巴巴地唱读。
堂屋里供着五尊高大的菩萨。两侧分别是两尊金刚。正中间是送子娘娘,四尊金刚我印像不深,只记得特别热爱正中端坐在高高神龛上的送子娘娘。娘娘眉朗目秀,端丽温婉,身着广袖彩衣,头戴满是珠饰、缨络的凤冠。童年的我觉得她美丽极了。更喜欢她背上、肩上、腿边和怀抱里那些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娃娃。木头做的,手脚都能活动。我和妹妹常常把娃娃们抱下来,躲在神龛下面玩耍。有时敲着神几上的大木鱼“教”娃娃们唱歌跳舞。
童年的印像里家里家外都是乐园。后门处是“百草园”,园里的小草小花蜻蜓蚂蚱是我们的玩伴;草丛里的小浆果、小木棍和碎瓦片是我们扮家家用的锅灶碗盏和食物。紧挨着“百草园”是一家做彩色粉笔的小作坊。我们这些小孩儿就用小作坊每天扔弃的断粉笔在地板上、走廊的板壁上尽情涂鸦。
大门外更是我们和左邻右舍的小伙伴们撒欢的天地。蓝天白云下,那高高的橘子树、清香的槐树、馥郁的香椿,裹着一层又一层蓑衣似的老棕树……菜地里绿油油的蔬菜、竹篱上歌唱的牵牛花;宽大叶片下捉迷藏的胖胖南瓜、架上荡秋千的细长丝瓜、高高玉米杆上左一个右一个探出青青脑袋,顶着缕缕金发的可爱的玉米棒娃娃……每一棵树木、每一朵花儿、每一滴露珠、每一缕阳光,都和我们一起欢笑,一起编排着世上最美妙的童话。
在这个美丽的童话天地里,孩子们快乐恣肆。春天放风筝戴花环;夏天抓蝴蝶逐蜻蜓;秋天寻蝉蜕捉蛐蛐;冬天堆雪人逮麻雀。玩饿了跑进地边掠一把青豌豆、掰几棒嫩玉米、爬上树梢摘几串清甜洁白的槐花。桑葚熟时干脆坐在树桠上吃桑葚,直吃得汁液四溢、个个小嘴染成紫红。
伯伯从不干涉我们的淘气,倒像个娃娃头似地和我们玩耍,还时常给我们制造惊喜:掰一根竹枝,取下竹芯里的竹皮粘笛膜、在石版上画各种小人故事;做有趣的布偶和动物枕头,缫彩色的蚕茧丝做成蝴蝶花。记得我小辫上的蝴蝶花总能让周围的女孩们两眼放光。
伯伯还是讲善书和聊斋故事的高手,印像最深的是夏夜乘凉时,在门前纳凉的竹床阵里和此起彼伏的蒲扇声中,紧张兮兮地盯着月光下墙面上摇曳的树影听伯伯讲聊斋,常常是故事没听到一半,我的小凳已挪到人群中间去了。
伯伯也是“医圣”,平时常见她把道观周围采集的花花草草用研钵研碎密封好,邻居们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咳嗽什么的,吃了她的草药往往见效。
记得一次不小心割破小腿,顿时鲜血淋淋,妈妈刚给我涂上药,一转身我就跑去跳橡皮筋。于是刚止住的血珠再次往外冒。妈妈只好再次给我涂药,可一转身我又跑了。就这样反反复复,伤口一个星期都没好。伯伯看见了,一把拉住我往菜地走,边随手摘下一种叫大黄的植物叶子,放进嘴里嚼碎后用干净布条扎紧敷在我的小腿上,然后要我挨她坐着,一边让我帮她绕毛线一边给我讲故事。第二天,我小腿上的伤口居然没事了。
伯伯吃素斋,却没见过她念经烧香拜菩萨,倒常常听她抑扬顿挫地唱读古文诗词,念得最多的便是“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以至以后升初中,所有的古文和诗词课文都无需背记——从小听熟了。
到我七岁时,因该处建居民宿舍,我们这一带住房便由荆南街东头整体迁建到街道中段。石灵庵自然一同迁建,并和原址的三面房屋合围,形成了一个可爱的院子。
院子里有水井有花木,尤其令我惊喜的是一棵开满粉红花的石榴树静静地守候在我家窗前,像一涌粉红的流云。从此,那一树粉红流云似的石榴花便伴随我的童年、少年和青年,一直浪漫在我最美丽的青葱岁月里。
大约因为这样多姿多彩的生活,长大后,妹妹能歌善舞,我则学了美术。
如今,岁月早已流逝了青春。可那些个美丽的日子、那株开满粉红花的石榴树却依然馨香着我的记忆和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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