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银杏三
2020-11-02叙事散文雨夜昙花
我新入住的城市——昆明,是有银杏的,进入这座城市六年之后,我才看到久违了的银杏树。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很多事都不适应,譬如和同事的相处,譬如再也没有长长的。悠闲的午后,又譬如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畅所欲言。每天都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对这
我新入住的城市——昆明,是有银杏的,进入这座城市六年之后,我才看到久违了的银杏树。
那年,我刚刚参加工作,很多事都不适应,譬如和同事的相处,譬如再也没有长长的。悠闲的午后,又譬如不能再随心所欲地畅所欲言。每天都是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我对这样的日子不耐烦了起来。
一天,又开那特别冗长的会,除了台上讲话的人涛涛不绝地唾沫四溅外,台下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聊天、打盹、看小说。我百无聊赖之余,认定生命被这样浪费太可惜,决定下午逃会。
但逃会后干什么呢?我不知道,于是拨个电话给班长,问他有什么好建议。班长是我们这群人的主心骨,带着我们春游、野炊,在冬夜为我们煮牛奶,上大课的时候出去买爆米花来给我们吃,许多女生有什么不如意都会找他倾述一番。这天,他在电话里说:“我马上出来带你去玩。”我奇怪:“你不上班了?”“不上了。”
他很快就到了,我们去祥云街吃过桥米线,然后到祥云影院看电影。看完电影出来,他说:“听说海鸥来了,我们喂海鸥去。”他带着我走过护国路。
护国路上有银杏,虽不高大,但足足有一排,且叶片已黄。那一刻我才知道昆明的冬天这样美:天蓝得透明,像万年不遇的水晶,银杏叶黄得如同水彩涂绘而成,不掺染一丝杂质。看着脚边细致的银杏叶,我扯扯班长的衣袖:“我想捡。”他看看来来往往的人群,有几分好笑:“怎么好意思。”但还是快速地弯下腰,拾起几片色泽略为新鲜的叶子递给我。拿着那几片银杏叶,我们在护国桥上看海鸥。
班里很多人,都以为我和班长最终会成为一对,并乐于观望,我们却非常清楚:各自都有心仪的人。
我和班长处成兄弟姐妹,是最后一学年的事,尤其是最后一学期在外实习的那一个月。那时,同学们谈恋爱都谈疯了,往往一群人去看录像吃臭豆腐,回来时就只剩我和班长。三、五次后,干脆我们自己外出,不再掺和别人的行动。很多个夜晚,我们沿着公路走回实习地点,一面走,他一面说许许多多的事,如他初恋的那位不知姓名的女子,如在老家时自己怎么做豆腐,还有骑自行车到中甸时,就躺在路边睡觉,感觉离天很近很近。
实习结束后,我们一起复习,准备考试,这时,他已把我当成自家妹子。去逛街帮我背包,并取笑我以后肯定抱不动自己的孩子,下雨时,会把我搂进伞下。我和一个名声不太好的女生去散步,他隔天就来警告:“少和她来往,小心被带坏。”我和最好的朋友阿君闹了矛盾,他拼命地拉拢我们。偶尔,他会说我穿这件衣服好看,也会说那条裤子不要再穿,太难看了,还会悄悄央求我:“,等会去我们宿舍,我试着帮你辫辫子好不好?”我不答应:“你不是说我梳辫子最难看。”晚上同学们都聚在一起时,他就当了众人抱怨:“让你给我梳一下头发都不许。”众人听了都笑,谁也不以为意。若是和别的男生如此亲密,谣言早就满天飞,但和班长不会。我们大大咧咧,无话不说。
在学校最后的日子,我们班的同学天天守在一起玩乐,吃饭、喝酒、唱歌,连觉也不用睡了,很快乐,也凄凉,因为分外珍惜。但每次这样疯过后,我肚子的一侧就开始痛。见我不出声,班长就知道我又犯老毛病,他扶着我慢慢回宿舍,告诉我是输卵管扭转,问我内科是怎么学的,怎么连那个位置是输卵管都不知道。我没胆子问,输卵管扭转后还会不会生孩子。他也不说。
离开学校那天,我和班长坐在校车上,阿君站在车窗外喊我——我俩一直没有和好。班长立即把我推到窗前,压低声音说:“她哭了。”阿君确实哭了,我伏在窗边安慰她。车开动后,班长开始训我,说我这不好那不好,这么好的友情也舍得不要。我不理他。过了好一会他才低声说:“看你们俩在校园里一面走一面说说笑笑,非常赏心悦目,所以不想你们闹矛盾。”毕业后,为了让我可以大胆地在城里骑车,他带着我大街小巷地窜,并“押”着我去找阿君,迫使我们和好。
这时,每当我和班长外出,同学就笑嘻嘻地看着我们,甚至在游玩的时候把我们俩一起摄进镜头。要找班长,会把电话打给我——那段时间,班长一得空就来我办公室,帮我浇花,帮我把新书上架,甚至在我把头发烫成大大的一蓬后买来巨大的梳子和小巧的喷壶。如果要将错就错,那也可以,班长不是个讨厌的人。我可以预想得到,班长一定会纵容我,如我逃会他就翘班,就如在学校时一样,我想偷懒他就帮我订被子,我不想听课他就帮我抄笔记,我把留言册撤散了分发出去让同学们写,每收回来一页,他都会耐心地帮我把它串进册子里。但这些,和爱情无关。
他会在家静静地写她的名字,那个他爱了四年的女子,然后拿给我看,说如此来练字,他也知道我的蹉跎全为一场不可能等来的爱情。
在那些离开家乡的日子,我一直没有把昆明当成自己的家,我随时准备着收拾行囊借爱情的名义离开,永远。看到银杏后才体会到这座城市的美,而且,不论我知不知道银杏的存在,它们都安然无恙地随着季节更替青翠或明黄,我感觉到安心,知道自己可以在这座城市放心地生活。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和班长单独外出,甚至渐渐疏远。这也许是因为我知道了自己不是这座城市的过客,而是要长期驻守在这里。
班长曾对我说:“你最大的缺点是不会说‘不’,我却不会利用这一点,也因此,你终将要对不起我。”
那时我不懂这句话,一如既往地同他抬扛:“信不信我一口气说二十个‘不’?”
后来才明白,原来他也认为我不是个讨厌的人,而他一直不知道,其它事,我对说“不”的确有些困难,但对爱情,我愿意开口。
许多年后,我和女儿逛街,遇到班长。他坐在擦鞋铺的凳子上,悠闲地让人帮他擦鞋,他的女儿则躺在小推车里呼呼大睡。我走过去,大家相对一笑,然后他依然坐在那里享受自己的闲瑕,我依然走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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