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老人缘(二)
2020-11-02抒情散文汪彤
夜刚拉下帷幕,看着灯下篮子里的红桔红得那样艳,不由想起冰心笔下的小桔灯。这样的夜如若有人也掏出桔仁做一盏桔灯,苒苒捧在手中送到朋友的眼前,这该是冬夜里最暖的温馨情景了。看这些红桔时我想起了她。很久没有打电话说说话,这样一个夜里,她又在做什么
夜刚拉下帷幕,看着灯下篮子里的红桔红得那样艳,不由想起冰心笔下的小桔灯。这样的夜如若有人也掏出桔仁做一盏桔灯,苒苒捧在手中送到朋友的眼前,这该是冬夜里最暖的温馨情景了。
看这些红桔时我想起了她。很久没有打电话说说话,这样一个夜里,她又在做什么呢!想起曾经在一颗老槐树下,一老一少站在树荫里,静静欣赏映在池水里的一汪碧绿。我想与其是我提出要到处走走的话题,还不如说,是她有意把我带到了这儿。她是画家,她知道人站在怎样的位置便身临画境了。那是初春和她一起在农家乐相遇时,她领我在麦田、老树、碧水的画境中游走时的情景。
时光飞逝,这样一个冬夜,看到灯下的红桔,不由想起春天留在心里的记忆。拿起电话,问候一声,她的声音依然温和而柔弱,气力微薄但和蔼可亲。她的声音气息似在召唤,我听到便决定在这夜里送一些红桔给她,也算送一份冬日的暖,或者还和她做个桔灯,一起赏。
挑了最红、最大的桔子,盼望桔子中的味道也是最甜的。裹上大衣,拎着礼物,不一会儿就站在她家的楼道里。她正送客,送走了却没有关掉楼道里的灯。她说看到一个可爱的小孩跑进楼道,她把灯光留给孩子照亮,虚掩的门正好等待我的到来。
屋子很暖,厅堂墙壁上的画,色彩厚重泛出古旧的痕迹。一张雕漆面的旧餐桌旁,两把太师椅上放了厚厚的蒲垫。坐在蒲垫上,很舒适,我却搬了靠墙的一把小木椅,放在离她近一些的地方,和她说话。
她说话时依旧气力不足,语速很慢。坐在椅子上,背也不能完全挺起来。这可能是她年轻时长期作画、篆刻劳累所致吧。她很少有笑,笑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便消失了,她的表情常常木然,象一个久病的人困顿了还要打起精神支撑下去。我也依旧老毛病,见了人便提问,这次我问关于林散之、费新我的草书。记得第一次了解费新我是从她这里听来的。那是中秋节,南郭寺有几块新匾落成,有一块落款为“新我”。在揭牌仪式的鞭炮还未落音,我便急不可耐的悄声问她关于“新我”的匾。她悄声告诉我那是当代草圣费新我题的。她并没有因我的无知而另眼看我,她总在人少的时候,细细讲给我听那些我感兴趣却不知道的东西。
今夜坐在这里安静的听她讲,仰头目不转睛看她的眼睛。那眼睛里并不清澈,似乎有滴却滴不落的泪蒙在里面,那眼看不清外面的光线,也让观察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思想。想想这双眼,曾在阳光下、灯光下,曾篆刻百副生肖图的眼睛,曾今是如何栩栩有神,光洁而明亮。而如今,她的手不再握刻刀,那双雾蒙蒙的眼睛,也看不清任何一方石头的纹路。曾今慕名,想要一件她近期的作品收藏,可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想到她身体的气力,便没有勇气再说出自己心愿。每次来看她,只是坐坐,听她说说。
当我们从启功谈到齐白石,她说话的语气稍稍有些不平,能看出她的激动。她说齐白石自称是木匠出生,这样一位当代的大师却能够如此谦虚的淡薄名利,让人感叹。当我们从草书谈到画,说到画,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轻轻起身进了里屋。望着她的背影,她依然穿着上次的那件灰色开襟毛衫,我想起她去世了三四年的丈夫陈冠英。她的孤独从失去丈夫开始,她曾为天水才女的才情仿佛是为了丈夫而存在的。如今丈夫走了,她象换了个人,各种病也缠上了她的身体。我这样想着,她已经从里屋出来,她对我的一句话让我很诧异,她说:“小汪,我这就不得活了。身体不好,很久没画了,这是给你的。”
听了这话,我的手不敢去接她递来的画,可我又不得不去接住。这幅画太重,仿佛用手接不住,得用心上的力量去扛才能拿得稳。她轻轻帮我打开,画面上展现一幅红荷仙鹤图。那红荷含苞未放,仿佛刚从水浴中隐隐升起。那出淤泥而不染的一抹红,让我像闻到了那荷苞里的香气。这时我眼里也蒙上了泪水,那泪水与荷花上的薄雾仿佛连成了一片。这幅画最后的落款上题了一句“红香苒苒白鹤闲”维萍书。她说苒苒红香和我的名字能映照,而我想到的却是她的“萍”,想到的是这萍水相逢却不淡薄的缘分。
很想说一句感谢的话,但我的嘴唇有些哆嗦,一时语失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我耳朵一时也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当打开这幅画的那一瞬,我仿佛便融进了画里,做了画里的一种颜色,或一段线条。这些颜色是她的喜爱,这些线条也是她用精神去梳理的。
临别时,站在门口的楼道依依不舍,我们说着家常。她依旧关心我的身体,我也让她多保重。走在黑夜里,回头还能看到她被灯光拉长的身影。她久久站在冬夜里自家的门外,楼道里的灯为我的夜路送来一线光明。
临别时,站在门口的楼道依依不舍,我们说着家常。她依旧关心我的身体,我也让她多保重。走在黑夜里,回头还能看到她被灯光拉长的身影。她久久站在冬夜里自家的门外,楼道里的灯为我的夜路送来一线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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