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雀》五

　　斑鸠雀，我们这里还叫山鸽子雀。在我们滇西南的乡村里，这种雀几乎随处可见。它的嘴巴短而尖，身体灰褐色，颈后长有白色或黄褐色斑点，脚杆淡红色。在田野，在山冈，在山路，在森林，它们成双成对地飞翔着、歇息着、觅食着。 　　小时，家里有气枪。包谷黄和稻子香的时候，爹到田地里看望庄稼，都会扛着气枪去。回家的时候，都会提着几只被枪杀的斑鸠雀回来。斑鸠雀喜欢到田里吃稻谷，到地里吃包谷，爹打到斑鸠雀，感觉很解恨，也很高兴。爹每次提着斑鸠雀回来，我们兄妹几个也非常开心，因为我们又可以享受山珍美味了。斑鸠雀很有肉，味道也很爽。收拾干净后，我们就着栗木炭火，在斑鸠肉上涂抹盐巴和作料，开始烧烤斑鸠雀肉。随着斑鸠雀肉不断被烤至蜡黄，家里就溢满肉香。我们兄妹几个就开始津津有味地论着斑鸠雀肉，吃着斑鸠雀肉。 　　后来，民用枪支被收缴了，我们很少吃到斑鸠雀肉了。每见到斑鸠雀，就会想到斑鸠雀肉的香味，就会想如果有一支气枪该多好，就不愁吃不到斑鸠雀肉了。 　　参加工作后，由于工作的关系，经常到饭店、餐馆里接待朋友。一些饭店、餐馆偶尔也会偷偷地经营野味，其中有时也会有斑鸠雀肉。了解到有斑鸠雀肉，招待朋友的时候，就会点一个油炸斑鸠雀肉。几个朋友就边喝酒，边用斑鸠雀肉下酒。吃着脆香的斑鸠雀肉，喝着地方的烧酒，款天款地款古款今，美不胜收，不亦乐乎。 　　这都是我在深入神秘的俐侎人部落之前的事。 　　俐侎人是彝族的一个支系，巍巍的大中华版图上，只有滇西南临沧市才能看到他们栖息和生活的身影。这是一个特少的彝族支系，总人口只有两万三千多人。至今,他们还保留着活化石般的原始古朴的民风民俗。去年，我深入俐侎人部落采风。一天，我在一个俐侎汉子带领下，准备到一个偏远的俐侎人山寨。行走的山路两旁，都是一片片蓊郁的森林。羊肠般的山路中，时不时见到一对对斑鸠雀飞飞停停。见到斑鸠雀，我对同行的俐侎汉子说，这么多斑鸠雀，如果有一支枪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吃上美味的斑鸠雀肉了。 　　听到我这样说，俐侎汉子就郑重地告诉我，到俐侎人部落，如果你伤害斑鸠雀，你就犯大忌了。 　　我问，怎么犯大忌呢？ 　　俐侎汉子告诉我，斑鸠雀是俐侎人的爱情鸟。俐侎人不仅不会伤害斑鸠雀，而且世世代代地保护斑鸠雀。红脚斑鸠非常恩爱，比翼双飞。一对红脚斑鸠，一旦有自己的另一半，就不必担心会有第三者插足，也不必担心会发生婚外恋。他们恩恩爱爱的一起老去，如果其中一只早亡了，另外一只就不会再寻觅伴侣，就在思念中死去。所以，斑鸠雀是俐侎人美好爱情的化身。 　　听到这样说，我的心头不禁震颤了一下。 　　俐侎汉子接着告诉我，吃斑鸠雀肉，俐侎人认为，是会担罪的。忠贞于爱情的俐侎人，死后都希望自己托生为斑鸠雀，希望自己来生象斑鸠雀一样自由幸福的生活。 　　听到俐侎汉子这样说，想到自己原来吃过很多斑鸠雀肉，想到自己一直喜欢吃斑鸠雀肉，我的心里顿时有了一种负罪感。看到斑鸠雀双双掠飞的身影，我的眼睛里也充满柔情来。 　　俐侎汉子还告诉我，俐侎人因为喜欢斑鸠雀，很多山歌都会唱到斑鸠雀，斑鸠雀成为了俐侎人表情达意的一个重要的意象。去赴约的男青年，为了表达自己急于见到意中人的心情，会对意中人唱：
　　上坡就象平地走
　　下坡就象斑鸠飞 　　热恋中的男青年为了表达自己对爱人的忠贞，会对爱人唱：
　　我们就是一对红脚斑鸠
　　我们比翼双飞不分手
　　一粒谷米一人一半
　　一杈树枝我们互相依偎
　　你是我心中的红脚斑鸠
　　我是你心中的红脚斑鸠
　　今生我们是红脚斑鸠
　　来世我们还要做红脚斑鸠 　　能歌善舞的俐侎人，还模仿斑鸠雀吃水的样子，演化成《斑鸠吃水》舞。后来，我亲眼看到过男女青年表演的《斑鸠吃水舞》。这是一个群舞，跳舞的时候，一男一女两相搭配，男的在前面，女的跟在后面。一对对青年男女，摇着头，扭着腰，舞着手，非常默契，非常恩爱，非常甜蜜。他们就象一对对红脚斑鸠，你让我，我敬你，再现了斑鸠吃水的场景。 　　从俐侎人部落采风回来，我经常想到斑鸠雀，经常怀念斑鸠雀。却再也想不到要吃斑鸠雀肉了，我想，这辈子我不会再吃斑鸠雀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