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琐记
2020-09-17叙事散文楚云婷
学姐瓜子脸,一对漂亮的丹凤眼,冷艳的神情,多少年了,依然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时光没带走对她的印象,记忆中仍是那么鲜明。她家就住在单位宿舍区第四栋,我家住第五栋,相隔不远,常在路上不期而遇。她漂亮的面孔、高挑袅娜的身姿很吸引着我的目光,不过她
学姐
瓜子脸,一对漂亮的丹凤眼,冷艳的神情,多少年了,依然常常在我脑海里浮现,时光没带走对她的印象,记忆中仍是那么鲜明。
她家就住在单位宿舍区第四栋,我家住第五栋,相隔不远,常在路上不期而遇。她漂亮的面孔、高挑袅娜的身姿很吸引着我的目光,不过她总是目不斜视,很少理会他人。我那时才上小学四年级,只知道她是我们学校高二的学生,而她的父亲是单位的调度员,右腿有点瘸。
他与她是同班同学,长得很英俊,还是学习委员,他的父亲是位工人,在那个年代可谓根正苗红。他的父亲与我父亲关系很好,两家常互相请吃饭。那时候高年级的学生都让我们有些敬畏,但他却很和蔼,总是笑眯眯地和我说话,不摆威风,我也喜欢他。
不知事情的详情究竟如何,只是传言他俩恋爱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也有些莫名的兴奋,更加留意他俩,我发现她那段时间表情变得生动多了,走路也更轻盈,而他却沉静了不少,神情也经常若有所思的。那个时候爱情是个敏感的话题,学校也是禁止学生们谈恋爱的。不过越是禁忌的事情我越是好奇,一次在路上遇见她,我忍不住朝她咧嘴一笑,发现她竟罕见地红了脸。
这事终于闹得沸沸扬扬,原因是他的父亲坚决不同意他俩恋爱,理由是女孩的父亲出身资本家。他试图抗拒,为此挨了好几顿揍。那段时间常见到有人在一起议论此事,反对者有之,同情者有之,更多的人是看热闹。一次,他父亲请我们去他家吃饭,酒过三巡后和我父亲谈及这件事,这位朴实的老工人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女孩子确实不错,但她父亲出身是资本家,他俩如果结婚的话,政治前途就完了,还会影响到子孙,我怎么会同意呢。”
他后来还是与另一位长相普通的女孩结了婚,女孩的父亲是单位的一位中层领导。奇怪的是,发生了这件事后我就很少在路上遇见她了,也不知她是很少出门还是有意识地躲避他人。没多久我就随父母离开了那个地方,再也没见到他俩。四十多年过去了,她美丽的倩影仍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心中也随之升起一股莫名的惆怅之情。
吴老师
吴老师是教物理的,中等的个子,稍胖,喜欢眯着眼睛,但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经常把教科书夹在胳膊下,看起来既儒雅又有派头。
我当年在某县第二中学读高中,高一的物理老师就是吴老师。当时的班主任刘老师是位极负责又很严厉老师,教我们化学,他总是板着一副脸,不苟言笑,老花眼镜后面那凛凛的目光令人生畏。而吴老师则大不一样,态度和蔼,笑起来简直就像弥勒佛似的,同学们都喜欢他,愿意和他亲近。他有很高的教学水平,是全校师生公认的杰出教师!其实吴老师的学历并不高,只是中专毕业。不过他讲课既生动又有趣,条理清晰,深入浅出,善用比喻,不管多抽象的理论都讲得易晓易懂,令人沉醉其中。
我们学校是县里的重点中学,能上高中的大都是平素学习成绩较好的学生。学校师生对像我这样从工矿子弟学校进来的学生颇有些看不起,认为我们学习底子差。同学们对我们常冷嘲热讽,班主任刘老师也不时在课堂上板着脸警告我们几句。有一段时间我确实在学校里颇感压抑,不过我读书一直比较认真勤奋,这时就更刻苦了。那个时候我最崇拜像牛顿和爱因斯坦这样的物理学家,立志将来也要成为物理学家。所以,有幸遇到吴老师这样的良师,我的学习热情就被充分地调动了起来。也不大理会班里一些同学的轻慢和挖苦,埋头于学习之中。
一次上物理课,吴老师首先提问:什么叫做力?然后一一点名叫学生们回答。几位被叫起来的同学都答得吞吞吐吐不甚准确,吴老师很不满意。最后他的目光瞟向了我,思忖了片刻后,点了我的名起来答题。待我答完后,吴老师扫视了一遍全场,兴奋地说道:“这位同学答得很好!你们注意到没有,他回答的并不是课本里的原话,而是自己组织的语言。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完全理解了力的概念,你们要向他学习。”不久,他提名由我担任了物理课代表,对我非常关心,学习上更是倾心指导。吴老师还非常重视各门学科之间的联系,常对我们说:“你们一定要把数学学好,这对学好物理学很重要,我历来就特别注重与数学老师的交往,常在一起共同探讨如何教学,保持协调。”那是一段幸福的时光,让我永生难忘,高一的两次期末考试我都考了班里的第一名,班主任刘老师也终于对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不过这样一位优秀的教师的生活却过得很清贫,妻子在外地,自己带着九岁的儿子在学校生活,住房只有一间九平米房子,连厕所也没有,异常拥挤。因为我是物理课代表,所以常去他家汇报,看到他带着儿子辛苦操劳和非常拮据的状况,觉得老师实在过得太苦了,经常让我黯然神伤。我曾在心里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在事业上做出好的成绩,以报答老师对我的辛勤培育。遗憾的是第二年吴老师就调走了,失去了这样一位良师同学们都很沮丧,那个时候我心里充满了惆怅之情,非常怀念他。不过,像吴老师这样杰出的教师在哪里都有他的用武之地,几年后他就担任了省城某一著名重点中学的校长,在当地教育界赫赫有名。
吴老师离开学校后我再也没见到过他,但脑海中却时常浮现他的身影,偶尔听到他的消息心里也很激动。甚至想他如果当初留在学校继续教我们的话,自己很可能会选择不同的事业道路,物理学可能会学得更扎实些,在后来与家里关于专业的争执中,会更勇敢地选择自己爱好的物理专业,从而走向一条不同的命运之路。我曾经幻想过自己将来能在物理学领域取得较好的成绩,让吴老师为此而感到欣慰和自豪,然而,四十二年过去了,这终究成了我心中无法弥补的遗憾。然而,老师当年的谆谆教诲仍然让我受用无穷,他睿智的思想方式深深影响了我,他那亲切和蔼的笑容、夹着教科书的儒雅形象更永驻在我心中。
张姨 只知道她姓张,父母亲都叫她张姨。中等的个子,脸上化妆并不明显却显得眉目如画,穿着很得体,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说话温和,神态文雅,像个知识分子。 二十七年前,父亲在医院里检查出了肺癌,已是晚期,一时间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了全家。这年的春节我从长沙回到了父母居住地广州,在那间到处摆放着药品的客厅里,第一次见到了张姨。 寒暄中得知张姨是父亲近来常去的一家教堂的义工。父亲小时候信奉基督教,不过已很多年没去过教堂了,现在又按时去教堂做礼拜,想必也是身患绝症的情况下的一种安慰和寄托吧。张姨那时看起来大概五十来岁,待人亲切而温和,虽有点矜持却不失热情,动作优雅,让人顿生好感。她似乎很喜欢我那四岁的儿子,搂着他轻言细语地说话,不时打趣一下二老,让我父母亲乐不可支。后来我从父母口里得知了张姨一些事情:张姨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夫妻都是高知,在唐山工作,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但在那次唐山大地震时,丈夫和儿子不幸罹难,全家只剩下张姨一个人。 那年春节我离穗返湘的前一天又见到了张姨,她仍是来探望身患绝症的父亲的。言谈中提及某些往事,她虽语气平静却神情凄楚双目含泪,不时喃喃自语道:“我经常问上帝,为什么要我受这番苦?”我安慰了她一番,并且说我曾读过一位美国精神分析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写的一本小书《人生的真谛》,是以其二战时期在德国纳粹集中营的惨痛经历为内容,阐述了他自己创立的“意义疗法”,读了深受启发,她表示对这本书很有兴趣,我答应回去后就寄给她。回长后我立即把这本书寄给了父母,请他们转交。 后来每次回广州探亲我都会见到张姨,她总是定期来探望病情越来越重的父亲。她是一位能把快乐带给别人的人,她的每次到来都令全家感到温暖和高兴。碍于礼貌,我很少询问她的目前的境况,只是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平安康乐,经历了深重苦难仍保持着如此良善和乐于助人的她确实让我肃然起敬。 父亲病逝后,母亲和弟弟一起仍住在广州。母亲是外地人,在广州语言不通,也没什么朋友,觉得很孤独。不过尽管母亲不信教,但张姨仍时常来看望她,陪母亲说说话,帮忙做点家务,但从不肯留在家里吃餐饭。当我再一次回广州探亲见到张姨时,发现她虽已白发苍苍,但亲切动人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之光,像位俗世中的天使。 每次见面张姨总要谈到我送给她的那本《人生的真谛》,表示看后受益匪浅,再三表示感谢,常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时常思忖:这位曾遭逢大难的女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和精神在支撑着她呢?才会让她如此地可爱又可敬!真希望存在着天堂,那样她就能与亲爱的丈夫和儿子重逢在无限幸福之中了。 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也已去世,我与张姨也失去了联系。在今天这个中秋月圆的日子,我不仅想起了父母,也想起了张姨,让我知道在如此世态炎凉的社会里仍有像张姨这样的人,默默承受着苦难,又时刻温暖着他人。
张姨 只知道她姓张,父母亲都叫她张姨。中等的个子,脸上化妆并不明显却显得眉目如画,穿着很得体,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说话温和,神态文雅,像个知识分子。 二十七年前,父亲在医院里检查出了肺癌,已是晚期,一时间愁云惨淡的气氛笼罩了全家。这年的春节我从长沙回到了父母居住地广州,在那间到处摆放着药品的客厅里,第一次见到了张姨。 寒暄中得知张姨是父亲近来常去的一家教堂的义工。父亲小时候信奉基督教,不过已很多年没去过教堂了,现在又按时去教堂做礼拜,想必也是身患绝症的情况下的一种安慰和寄托吧。张姨那时看起来大概五十来岁,待人亲切而温和,虽有点矜持却不失热情,动作优雅,让人顿生好感。她似乎很喜欢我那四岁的儿子,搂着他轻言细语地说话,不时打趣一下二老,让我父母亲乐不可支。后来我从父母口里得知了张姨一些事情:张姨本有个幸福的家庭,夫妻都是高知,在唐山工作,有一个可爱的儿子。但在那次唐山大地震时,丈夫和儿子不幸罹难,全家只剩下张姨一个人。 那年春节我离穗返湘的前一天又见到了张姨,她仍是来探望身患绝症的父亲的。言谈中提及某些往事,她虽语气平静却神情凄楚双目含泪,不时喃喃自语道:“我经常问上帝,为什么要我受这番苦?”我安慰了她一番,并且说我曾读过一位美国精神分析学家维克多•弗兰克尔写的一本小书《人生的真谛》,是以其二战时期在德国纳粹集中营的惨痛经历为内容,阐述了他自己创立的“意义疗法”,读了深受启发,她表示对这本书很有兴趣,我答应回去后就寄给她。回长后我立即把这本书寄给了父母,请他们转交。 后来每次回广州探亲我都会见到张姨,她总是定期来探望病情越来越重的父亲。她是一位能把快乐带给别人的人,她的每次到来都令全家感到温暖和高兴。碍于礼貌,我很少询问她的目前的境况,只是在心里默默祝福她平安康乐,经历了深重苦难仍保持着如此良善和乐于助人的她确实让我肃然起敬。 父亲病逝后,母亲和弟弟一起仍住在广州。母亲是外地人,在广州语言不通,也没什么朋友,觉得很孤独。不过尽管母亲不信教,但张姨仍时常来看望她,陪母亲说说话,帮忙做点家务,但从不肯留在家里吃餐饭。当我再一次回广州探亲见到张姨时,发现她虽已白发苍苍,但亲切动人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神圣之光,像位俗世中的天使。 每次见面张姨总要谈到我送给她的那本《人生的真谛》,表示看后受益匪浅,再三表示感谢,常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时常思忖:这位曾遭逢大难的女性,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信念和精神在支撑着她呢?才会让她如此地可爱又可敬!真希望存在着天堂,那样她就能与亲爱的丈夫和儿子重逢在无限幸福之中了。 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也已去世,我与张姨也失去了联系。在今天这个中秋月圆的日子,我不仅想起了父母,也想起了张姨,让我知道在如此世态炎凉的社会里仍有像张姨这样的人,默默承受着苦难,又时刻温暖着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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