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木乡读树之：木姜子树

　　山苍子在我们官舟寨叫木姜子，不过这也并不是我们官舟寨专用的，好多地方都是这么叫。这么叫很有亲切感，在我看来，许多事物的土名比学名好听，好听的原因就是亲切，像我们寨把小孩叫猫啊狗的。 　　也许是七八岁的时候吧，我就“木姜子”这个名字，进行了研究。我歪着脑壳想：为何叫它木姜子呢？因为它的果实有着生姜的辛辣味，它却不像生姜是草本，而是木本；也不像生姜最有价值的主要是块根，而是果实。这样想来，木姜子这个名字更形象，更让我喜欢。 　　木姜子辣味确实重，我是不大敢嚼碎了咽下的，要吃也是囫囵吞下。爷爷却敢，他老人家喝不来开水，口干了就舀一筒勺凉井水猛往肚子里灌，暑天怕喝多了凉水肚子出毛病就嚼几粒木姜子，效果很好，胜过十滴水。爷爷兄弟都是草医，家里总是备着一些木姜子，当然都是干的，一些黑乎乎皱巴巴的颗粒，全不像生时溜光圆润。用做什么，除了解暑防痢，其余我并不知晓。后来看到药书，其上记载木姜子根、茎、叶、和果均可入药，有祛风散寒、消肿止痛之效，其果实中药中称为"毕澄茄"，可治疗血吸虫病。 　　10岁那年，我跟父亲去看五阿姨。五姨病了，生的什么病，现在我记不起了。头一天，我跟父亲从我家出发，翻山越岭，走了10多里山路，到了烂泥冲四姨家，可是四姨去他们广坪乡卫生院住院去了，听说开了刀。开了刀，想必就是阑尾炎之类。既是专门去看她，肯定要亲眼看到她的。第二天吃过早饭，我和父亲又赶去广坪卫生院，这又是10多里路。好像那天正好是四姨婆婆娘的生日，我和父亲得再走10多里路返回烂泥冲。烂泥冲口与广坪之间是一条宽敞的公路，虽是土路，倒也养护得平整。那天太阳很大，我和父亲二人一个劲地喝路边的山泉水，加上两天内走的路太长，我很累。我看到一趟趟去贵州省天柱县邦洞乡拖煤的汽车一辆辆过去，很神气的样子，根本不可怜我们一下，反倒把浓雾一样的灰尘扬起来，扑向我们父子，我心里便很有气。在返回到半路上时，放是喝多生水或者过于劳累的缘故，我的肚子痛得厉害起来，走路需要弓着身子。父亲扭过头来，见我与他的距离渐渐拉开，便问我怎么了，我说肚子很痛，他便背着我走。天气实在有些热，父亲的背上全是汗，我的肚子更不舒服，我提出要自己走，结果自己走时太慢了，父亲又背我。如此背一段走一段，我肚子还是很痛。忽然，父亲叫我立在路边等一等。他走向一株木姜子树，这时它是满树繁花，蛋黄样的颜色，特别好看，叶子却一张也没有长出来。父亲采一下把花，叫我吃下，我猜想父亲用它给我治疗肚子痛，毫不犹豫就吃下。父亲说，木姜子，学名山苍子，它的果实可以健脾胃、治腹痛，没有果实的时候可以用花、叶代替。等我吃下，肚子慢慢好了，我走路又有了劲。我对木姜子就格外有了好感。 　　桃花源制作其著名的土特产“擂茶”就用到了木姜子树做工具。“擂茶”，古时候人们称之为“三生汤”。它是用大米、生姜、茶叶这三种主要原料特制而成的一种饮料，其制作方法比较简单：将洗净的生姜、经水泡后的上好绿茶、炒至5成熟的大米，放在陶制的擂钵里，用山苍子树棒将其慢慢擂成浆汁状，这就是“擂茶脚子”。由于山苍子树本身具有一种特殊的幽香，所以，由它擂成的“脚子”，也渗透着山苍子特有的香味。冲服擂茶时，先在碗里放进半汤匙“擂茶脚子”和少许食盐，爱甜食者也可放入糖，再将少量开水倒入碗内，把“脚子”及盐或糖化淡，然后将沸水沿茶碗边斜冲入内。这时，整个碗面便冒起缕缕清香扑鼻的热气，让人心旷神怡，生出一饮为快之感。细品慢咽，香、辣、咸（甜）、涩四味俱全，异香绵长。待到擂茶下肚，脾胃舒展，筋骨酥松，神态昂然。有人说，油茶太辣，奶茶太酸，酥油茶太浓，擂茶正是恰到好处、爽心悦口。相传东汉末年，朝廷有一位被封为“伏波将军”的名将，名叫马援，他奉命领兵西征五溪蛮，途经乌头村（今桃源县桃花源一带）时，适逢这一带瘟疫流行，数千名将士纷纷病倒，溃不成军。正在这时，桃花山中一无名氏老妪向马将军献出了“三生汤”这一民间秘方。将士们饮下擂茶后，立即感到邪走瘟散、转危为安。此后，“擂茶”名声大振。据医学分析，茶叶、生姜和木姜子具有解表、驱寒湿、健脾胃、强身体的功能。 　　记得老辈人说过，在牲畜栏舍四周栽种有特殊气味木姜子树等，或将这些树叶枝杈投入牲畜栏舍作垫料，能驱避蚊蝇。这种生物防蚊驱蝇之法，倒是特别绿色天然，恐怕也行之有效。老人们常常把木姜子干果放到谷物中，防止谷物生虫、发莓变质。现代科学研究表明，山苍籽油有抗黄曲霉毒素的作用，可直接消除稻谷中黄油霉。据说，每百公斤含毒量超过国家规定25倍以上的大米只要1毫升山苍籽油气体密闭熏蒸，含毒量可降至国家规定标准以下。还有一些介绍也让人觉得有趣，用柠檬醛合成的AD剂用于在机械化养鸡场、养猪场、养牛场用于代替部分青饲料，能加速牲畜的生长，缩短饲养期。更吸引人的是，山苍籽油具有抗心律失常作用，用于制备医疗冠心病的药，对治疗冠心病、心绞痛有效率可达80％以上。 　　一次在一个林场看到一本杂志介绍说，山苍子树是我国特有经济林木，属浅根系植物，萌发力强，三年可成林，水土保持能力强，能防治松毛虫等森林病虫害，对二氧化硫也有很强的抗性和吸收同化能力。由山苍子鲜果加工生产的山苍子油是我国的传统出口香料产品，据说花、叶、果肉可蒸提山苍子油，油内含柠檬醛约70％，柠檬醛可提制紫罗兰酮，为优良挥发性香精，用于食品、糖果、香皂、肥皂、化妆品等；种子含油率38.43％，供工业用。听林业部门的朋友介绍说，目前山苍子资源严重匮乏，因此利用山苍子产业化技术讯速实现山苍子经济林木的产业化生产，既能为西部地区带来显著的经济效益，又能解决西部地区水土流、污染等生态环境恢复和重建问题。 　　小时候，我并没有考虑也不可能考虑这样的大问题，我考虑的是木姜子能给家里带来一些经济收入。每年七八月，山苍子成熟了，供销社便大量收购了。那时“斗私批修”搞得厉害，动不动就扣上搞“资本主义”的帽子，大会小会批判甚至批斗，大人不敢冒这个险，其实大人也没时间去搞“资本主义”，整天在生产队的山上田里耗着。我们小孩子无所顾忌，一把柴刀，一个竹篓，三两个伙伴的，嬉闹着就上了山。 　　大山总是无私地赐予人类，山上随处可见挂满果实的木姜子树，在我们眼里似乎漫山遍野只有木姜子树。木姜子簇拥在每根枝条上，仿佛是枝条串满了木姜子。这些比高粱籽稍大的绿色果子，发出诱人的光芒，就是那些熟透了已经呈深红或黑色的果子也对我们构成了诱惑。我们哪里还忍得住，赶紧用柴刀砍了小树条，做成长钩，把木姜子枝条一条条钩下来，一一采摘下来。整个过程中，我们笑啊，叫啊，那声音在山野里传来转去，把山野搅得热闹非凡。没多久竹篓满了，我们坐在地上休息。我望着这些比人高或者有几人高的小乔木，内心对它们生出深深的敬意来。它们也确实有着淑女的风度，干长枝细，善舞于风，无风之时勾胸似羞，果满季节点头示谦。我把木姜子卖供销社，捏着那些钞票，虽然其实不多，但我觉得很有收获，我有着特别的激动。回到家里，我骄傲地把钱交给母亲，我看到了母亲那充满赞赏的甜笑，我也有些陶醉。
许多年过去，情况发生了变化，人们对木姜子进行了掠夺性采摘，急于追求经济利益的人们，为了赶速度，随手摘得到的便顺着枝条一捋而光，摘不到的砍倒再摘，甚至在篓满筐盈后，还要再砍一捆木姜子树枝回家慢慢再摘。这样一来，木姜子树越来越瘦小、越来越稀少，以致现在的山野里难以见到它们秀美的身影。 　　而我对木姜子倍加思念。如果我是一个女人，在思念它的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会点一瓶木姜子油制成的精油入眠，肯定会睡得香甜。作为男人的我，到山野见到木姜子，我会一些回来，放到房间里，作为天然的空气清新剂，让我精神振奋。我认为，这样可营造出一种阳光普照的精神感受。 　　写过这些文字，我便睡觉，结果做了一个梦：我在山野建了一栋木屋，周边遍栽树木，其中有些木姜子树，果实满树，香味源源不断地漫进屋里，我精神倍增，蚊子也不敢侵袭我的住宅，我呵呵笑过不停…… 　　　　　　　　2007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