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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我怎好把此事细追询

2020-11-03抒情散文孙光新
我一直想为我的三爷爷写一篇小说。我的三爷爷不仅是我们家族中的秘密,也是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目前,村中只有一两个老人如我爷爷、和爷爷、增祥大爷他们还知道关于三爷爷的一些事情,但他们一直就没有说清楚过,因为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的就有好几个版本,这
  我一直想为我的三爷爷写一篇小说。我的三爷爷不仅是我们家族中的秘密,也是我们整个家族的骄傲。目前,村中只有一两个老人如我爷爷、和爷爷、增祥大爷他们还知道关于三爷爷的一些事情,但他们一直就没有说清楚过,因为从他们的嘴里说出来的就有好几个版本,这无疑更增加了三爷爷这个人的传奇色彩。在我的大脑里,三爷爷仅仅是一个称呼而已,我没有见过他的人,也没有见过关于他的丁点物什。三爷爷离开我们家的时候,大约有十六七岁的样子,我爷爷、和爷爷、增祥大爷他们也说不清楚。他是我爷爷的三哥,我爷爷也已经进入古稀之年,我大爷爷、二爷爷也已经于十多年前的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相隔不到五天先后辞世。我回到乡下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那几个老人又把他们的嘴巴闭上了一点,这个村子里关于我三爷爷的秘密又闭合了一些。我试图从严密的对接处撬开一点点缝隙,让那些秘密露出一点,这样的话,我就能溯源而上,能把关于三爷爷身上的真相弄清楚,我的那篇小说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但是,我非常失望,我撬了撬那对接处,不仅没有丝毫反映,却好像反倒更加紧闭了。我想,我的工作真是徒劳啊。   这个时候,父亲对我说,家里有三爷爷的东西。我的眼睛里放着异常的光,紧张地问父亲那是什么物什。一张烈士证明。父亲说着,就从大衣柜里抱出一个破旧的小木匣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旧的牛皮信封,他从里面摸出一张折叠得整齐的但有些破损的发黄的纸。那是一张证明三爷爷是烈士的证明信,下面的落款处是一个臭名昭著的人物——康生的名字。我拿着那张烈士证明问父亲,那和爷爷他们关于三爷爷的说法又怎么解释呢。父亲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他又说,这烈士证明可能是既找不到人又无法证明是死是活的情况下国家给发的吧。我想,有可能。我又想起关于三爷爷的那些琐碎传说来,一切看起来没有头绪。父亲拿出的这个证明没有丁点用处。我不得不暂时放下这件事情,尽管我知道,放下得愈久,就愈没有希望揭开关于三爷爷的一切。   这件事情我已经搁下很久了,但其扑朔迷离的性质却令我永远都无法释怀。面对这件事情,我内心里还有些激动:愈复杂,它的文本价值就愈高,作为小说的可能性就愈大。我一直在做着这样的准备,这是我的雄心所在,我要让青年河作为这篇小说的背景,三爷爷的故事就在青年河的夜色下弥漫开来。从我的家族而言,其作为开篇的地位已经不容置疑。作为主要人物要涉及的:首先是三爷爷本人,其他有我老爷爷、有解放军师长、有家中的三奶奶,有师长的女儿(我外面的三奶奶)。这些人,我一个也没见过。我想,我将在我的小说里,与他们面对面地交流,我想,我就是他们中的每一个人。我在翻阅过一些小说资料和一些关于家族的小说后,我有些沮丧了。在那里面,我看到的是滥或者烂了的:传奇性、复杂性、秘史性。我想,这是作者在取悦于每一个读者而设置的骗局或者陷阱,我看到了一个“媚”字。作者分明是在满足每一个读者的窥视欲。阴暗与发霉是这些小说的共同本质,我这样恨恨地想。我想,这样的作者也必然有着偷窥癖,这是不是人共有的好奇心理的一种呢,这是否是一种不健康的心理呢……我没有能力回答这些问题,我也懒得向深里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我不是社会学家,也不是小说批评家,我没有这种责任和义务。我这样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我偶尔碰到了这个问题而已,我提出它,就像是把它随手扔掉了一样,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有没有人捡起是与我没有关系的。   当我这样想问题的时候,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坐下来是听碟。听碟,你知道,是应该听戏曲的,黄梅戏的,京剧的,越剧的。如果是京剧,最好是程派的,比如现在我正在听着的《锁麟囊》。你知道,这出戏我听了又听,都不知道有多少遍了。里面的好段子太多,我都无法说出我喜欢哪几个段子。其实,像我这样一个懒散的人,听戏纯粹就是打发时光,就是听味、听词,偶尔看看水袖,若细处寻下去,至于西皮流水、二黄之类,我一点都不懂,那是戏里行家的事情。……耳听得悲声惨心中如捣,同遇人为什么这样陶嚎? 莫不是夫郎丑难谐女貌,莫不是强婚配鸦占驾巢。叫梅香你把那好言相告,问那厢因何故痛哭无聊 ……我现在就是想放松一下心情,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切都与我作对似的,眼睛闭了没多久,心思却又突然蹦到了我正在构思的那篇小说上去了,索性,我把这两件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放在一起,像和面一样把它们给和了。《锁麟囊》是个老掉了牙的故事:登州富商之女薜湘灵小姐出嫁之时,在春秋亭避雨,恰遇出嫁时的贫士之女赵守贞,因感身世凄凉赵女在轿内啼哭。薜小姐慨然以嫁妆锁麟囊隔帘相赠。几年后,薜的家乡因遭水灾与家人失散漂泊异地,沦为奴仆。偶见当年锁麟囊,觉哭泣。其女主人原是当年受囊之人赵守贞,见状,问明原由,方知薜是当年赠囊之人,改容礼敬,结为姐妹,并助薜与家人团聚。显然,这是个老掉牙的俗套故事,主题是好人有好报——简直俗得不能再俗了。然而就是这个俗得不能再俗的《锁麟囊》,却是程派的经典之作。《春秋亭》更是这个经典中的经典唱段。/象许多经典一样,《锁麟囊》也极其简单,与爱情等永恒主题《梁祝》、《西厢》等经典相比,这个经典的主题实在庸俗。而且,在许多经典中因果报应本身就是缺陷。/《春秋亭》一段,令我一个门外汉百听不厌,近于痴迷。私以为关键是程派的韵味,正如在文学中独喜欢某流派某风格一理。喜欢有时是不需要理由的。其次是其中优美的唱词,“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破寂寥。隔帘只见一花轿,想必是新婚渡鹊桥。吉日良辰当欢笑,为何鲛珠化泪抛?”,在剧中,象这样的唱词俯首即拾。韵味与唱词的完美结合,便产生了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很多经典之成为经典,简直就是一个奇迹。但也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这些经典都努力做到简单并追求完美,有了这些,瑕便不足以掩瑜了。比如《锁麟囊》,其因果报应这个缺陷是无法遮蔽其作为经典的光华的。   当然,我的小说还只处于胚胎阶段,我对比的是我看到的那些。突然想,“锁麟囊”不也是一个关于窥视欲的问题么,薛湘灵看到赵家高高挂在墙上的“锁麟囊”时,她不也是急于想知道那是不是她原先送了人的那个么,但是,她的窥视只是一个转折,虽然至为关键,但却就此打住了。我发现,我的关于我三爷爷的小说深深陷入了一个故事、主题均雷同的泥沼,就如同那薛湘灵“蓦地里见此囊依旧还认,分明是出阁日娘赠的锁麟。到如今见此囊莫非梦境,我怎好把此事细追询”。   一个异常简单的问题在我手上变得复杂起来,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这样,我尝试着对于窥视欲提出这样两个问题:①当以史来为家族写作的时候,我们对于秘密应该持怎样的态度,心存敬意还是亵渎(貌似勇敢)?②我们是不是应该对大多数作家进行宣判,为他们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过,即对现实世界的众生进行了种种引诱?   薛湘灵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引诱——锁麟囊,当初的时候,“小小囊儿何足道”。只是到了后来才蓦然惊醒:“这才是人生难预料,不想团圆在今朝。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在我的小说里,我见到的引诱该是什么呢,三爷爷写给老爷爷的信,还是那个……我想到了父亲给我看的烈士证明,它背后是不是也有一段故事,那是我们家族里扑朔迷离的发展、衰败史,在里面是否充斥着满足人们窥视心理的情欲、秘史的气息?   当我试图写我的三爷爷的时候,除了对先人的敬意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想知道。当我拥有了这个秘密之后,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它一层层地剥开。那时,大家就会明白,原来这只是一个骗局,所以我在文字里设置了太多的迷雾,然而,作为一个书写者而言,我所作的一切只不过是想为了质证一个问题而已,即:应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内心。比起《锁麟囊》这样的经典来,我们肯定是饶舌了:蠢才问话太潦草, 难免怀疑在心梢。想必是人前逞骄傲,定是词费又滔滔。小丫头梅香又哪里晓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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