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胆小鬼不再胆小

　　我的胆子很小。这我得承认。跟我相处过的人都知道我这点。特别在五岁那年，村里的灰狗这样对我说，你的胆子比一只蚂蚁还小，比一只老鼠还小，长大了怎么活呀，还不把你吓死呀。听了他的话，我很伤心。一个人对你这样说这样的话你不会不伤心的。我低着头，心想，是的，我的胆子太小了，见了女孩子就脸红，见了老人就躲开，生怕他拧我的脸，很疼的。村里的名寸最喜欢拧我的脸了，他的头发都白了还欺负我们小孩，一点不厚道。远远看到我就对我笑，叫我到他面前去，说有好吃的东西给我，然后趁我不注意时抓住我，一边拧我的脸一边用他的比针还粗的胡子刺我的脸。我真想哭。但我没哭，不敢哭。我要改变自己。这是我要做的。要让胆子大起来，比一头牛一只大象还大，让别人怕我，把他们打倒在地。我对自己充满了信心。 　　我家那头牛很倔很牛，看我不顺眼。我很怕它。它的眼睛充满了杀气，斜着眼看我，我真怀疑它会跑过来用它锋利的角捅破我的肚皮，我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土壤。每次想起这个血腥的镜头我会起鸡皮疙瘩，心跳加速，脸色惨白。每次牵它到草坪上吃草我都小心翼翼，生怕它对我突然攻击。母亲说，你那么怕牛手上拿根木棍就不怕了，它不听话你就打它抽它，使劲抽，它会怕的。我说，如果它跑过来我打得过它吗？它那么高大那么有力量，我跟它没得比呀。我母亲听了很生气，连一只牛都打不过，真没出息，长大了怎么办，别人欺负你怎么办，难道就让人家欺负呀。以后要学坚强点，不要那么胆小了，真是个胆小鬼。连我母亲也这样说我，我真的很伤心，比别人这样说我还伤心。我以为能在母亲面前得到一点安慰。但让我失望了。 　　一次，我又牵那头头上有白花的黑公牛到村前的田埂上吃草。田埂上的草很好，绿绿的，茂盛得很。我想如果它好好吃不消一个小时就吃饱了。让我气愤的是它不吃那么好的草，偏要去探旁边的禾苗。禾苗能吃吗？是你吃的吗？你是一头牛，牛是吃草的呀。可它不听，我吆喝了它几声。它不理我，当我不存在，硬是要扭过头来吃禾苗。一开始是吃一点点，一颗两颗，后来一口竟然吃了人家三颗。我有点怕，怕别人发现了会找我算帐，骂我缺德，好好的草不吃偏要吃人家的禾苗。即使不找我算帐也会告到我母亲那里去的，让母亲陪化肥钱，甚至大吵大闹，弄不好会打架呢。村庄里为这些事打架的情况经常发生，打得头破血流，甚至到了挖墙角的地步呢。我不想发生这样的事情。可牛就是不听我的话，它真倔真牛。我气愤的很。 　　让我更是气愤的，每次有头母牛从旁边的大路上经过，它不吃草了，连禾苗也不吃了，看着人家一点点走远，直到不见了才低下头来，依依不舍的样子。我对它吆喝，说你再不吃我打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要知道把我惹火了打起来也是很狠的。狗急了也会跳墙了，我难道不会发威呀。我就不相信我斗不过你。连你都斗不过，我还怎么活呀，以后怎么做大事呀。那时的我其实很有抱负的呢。村里其他的孩子都希望长大了当老师当邮递员，甚至当一名老老实实的农民。可我不一样，我要当科学家，究竟做哪方面的科学我不清楚，但我一定要做个大人物，做伟大的工程，让全村人都羡慕我，让家里人因为我而光荣。这样的理想在全村的孩子当中是少见的。而我很早就有了。我是个有理想的孩子。 　　我警告了牛，我以为它会听。但看形势它一点都没听，照样我行我素。我生气了，不可能不生气的。连一头牛都这样欺负我，如果我不再发威我真的没法活了。我把它牵到空地上。我硬是把它拉了过去。它先是跟我进行拔河比赛，以为能拔过我。可它不知道，我是牵着它的鼻子走的，能拔过我吗？门都没有，想都不用想。那时的我虽然小，个子在一米三左右，但力气还是有的，全是干活挑担练出来的。母亲经常叫我干活，我很听她的话，我是个老实勤奋的孩子，经常跟土地跟锄头打交道呢。我记得我一只手能提起满满一桶水呢，有五六十斤吧。力气能不大吗？我拿起手中的木棍，左一下，右一下打在它背上，发出啪啪的响声。一开始它还会挣扎几下，想给我颜色看看，想吓倒我。可它错了，它想得太简单了，我手中有木棍还牵着它的鼻子。它逃不掉了，它这顿打是躲不过的。我打得起劲，打得兴奋起来，全身冒汗。之前我太憋屈了，是人是动物都欺负我，认为我是胆小鬼，是个没出息的孩子。我心中的火忍了很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出口了。我要好好发泄一下，排泄心中的愤懑。手中的木棍上上下下，频率很大，我就像一个受过熟练的武士一样，手中的木棍是刀，闪闪的大刀，我自如地挥舞着它。我感觉我一下子成了一个英雄，一个战场上的战士了。我真神气呀，真威风呀。我找到了快感，全身轻松得很。最后，牛不动了，它懒得动了，也动不了了。它受到了重创，被我打得遍体鳞伤。它喘着气，很粗的气。它看着我，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我，好象要我放过它，它再也不敢小看我了。它好象还说以后一定听我的话，叫它向东它绝不向西，绝不拿眼色看我看了。最后，我放过了它。我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它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可怜那么无助那么老实。最后，它老老实实吃草了，再也没吃一颗禾苗了，连一头年轻的母牛从旁边过它也不敢抬头看了。看到眼前的它，我感觉我是个胜利者，是个战士，是个伟大的英雄呢，战无不胜。我在心里哈哈大笑起来。我抬头看看天，天蓝蓝的，很明亮，还有几只小鸟在上面快活地唱歌呢。我看到了蓝天在朝我招手，小鸟在朝我歌唱，说我的表现真棒，像个勇敢的人，再也不是胆小鬼了。 　　除了牛屈服于我，连村里的狗子也屈服我了，认为我不是胆小鬼了，是个不容轻视不容欺负的人了。以前的狗子经常欺负我，说我是村里最小的胆小鬼，比三岁的文文还胆小。文文的胆子很小，见到人就跑，往他妈的屁股下钻，或跑到屋子里不敢出来，怕人家欺负他，拿他开玩笑。狗子每次见到我就要向我发出挑战，说，我们来一场挑战吧，看谁先把对方打倒在地。我知道他看我弱，力气小，胆又小，拿我开玩笑。我知道打不过他。但他总是先动手，不管我愿不愿意跟他打。他两手抓住我的肩膀，脚往我身体一侧一放，再用右手抱住我的脖子，脚往上顶着我的屁股，一用力就把我放倒了。我几乎没怎么反抗。我成了他的手下败将。他站在我面前笑话我，说，真的没用，一下子就输了。他还说，像你这样的人，长大了怎么办呀，一下子就被人打倒了。然后他就在其他孩子面前吹嘘，说我是他手下败将，是个最小最小的胆小鬼。我恨死他了，竟然这样拿我开玩笑。我心里愤怒得很，心想找到机会一定要打倒他，让他看看我的颜色，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那天，他又要向我挑战。他以为我像以前那么好欺负，拿我开心，然后在别人的孩子面前取笑我。他两手抓住我的肩膀，脚又往我身体一侧一放。我恨死他那只脚了，不知道顶了我多少次屁股。他刚用力，我也发威了，我全身充满了力气。其实我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来送死了。我要反作用力，我要把他放在地上。这是我对自己讲的。 　　他刚用力，发现我没像往常那样倒在地上。我站在原地不动。我在发力。我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膀，脚插到他两腿之间。我把力全使在手和脚上。我在心里叫一二三，我的脚顶着他的腿，右手抱住他的脖子。他被我反锁了。我一用力，他倒在了地上。他蒙了，眼里全是茫然，好象个傻子，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但事实是他倒在了我眼前，成为了我的手下败将。他从地上爬起来。他想再来一遍，他不相信我打败了他。之后我又打败了他，像刚才那样轻易把他打倒在地。 　　他屈服了，我说，你输了，是我的手下败将了。他没说什么，很尴尬，脸都红了。我看到他眼里满是委屈。我想，你才知道痛苦呀，当初你是怎么欺负我的，你知道吗？还骂我胆小鬼了。我是胆小鬼了吗？不是的，我再也不是了。我不是当初的我了。我改变了，我在改变自己，不能成为你们的笑柄了。 　　打倒狗子的消息在全村传开了，村里其他孩子一开始不相信。当听到狗子亲自点头说是的时候，才知道，我变了，变得不胆小了。其他孩子也不再欺负我了，看到了我都对我微笑，很客气的微笑，没一点鄙视和轻视的意思。有时很多孩子围在我身边，我在中间发言。我像个将军像个演说家那样昂着头说话。真是神气，真是威风呀。 　　通过这两件事情，我自己也承认，我确实不胆小了。我开始强大起来，很多事情我也开始勇敢去处理了。连我的母亲也这样说我，说，你的胆子比以前大了很多，人就要如此，要果断，要有自己的主见，才能做出一番大事情来。我心里在微笑。从此以后，我不再是胆小鬼了。我脱离了胆小带给我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