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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纸上的世界

2020-11-03叙事散文敬一兵
在阅读的时间里,我相信,那些被文字构筑在纸上的世界,是最迷人的。山峦。河流。森林。城池。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物。无论眼睛抵达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目光触摸世界的同时,世界也在触摸目光。我不知道,世界触摸我的目光,会是怎样的感觉,但我却在抚摸
   在阅读的时间里,我相信,那些被文字构筑在纸上的世界,是最迷人的。山峦。河流。森林。城池。熟悉的或者陌生的人物。无论眼睛抵达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目光触摸世界的同时,世界也在触摸目光。我不知道,世界触摸我的目光,会是怎样的感觉,但我却在抚摸中,感到了没有景象的景象,没有声音的声音,依了旧日的窗扉和墙壁,转过脸庞,把隐秘的血液和暗示的神经,经由文字的笔画,悄然掷递到我的跟前,像寂静的时间,包裹在我的周围,除了名词和动词,没有声音的形容,干干净净。   干干净净,像是秋天的落叶,以简朴、素雅、祥和的姿势,轻轻掠过水面,不惊起一丝水纹。即使纸上的世界,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的目光,捉住了剑走偏锋的书法气势的张扬痕迹,寻觅到绘画色彩中华丽的暴力趋向,窥视出故事情节里至下而上的每一层骨骼里的腥风血雨,或者旧日影像内抓捏的飘忽不定的秘密暗示,这些纸上世界的元素,仍旧不会随了目光肤浅的捕获,发生丝毫的改变,它们继续以一种匀速的、均势的平衡态度,如平静湖面之下的暗流,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给我的想象,留出空间,比抵达激情顶点的热烈,还要深远辽阔的空间。   安静,我越来越感觉到,我太需要这种沉默不语的安静。几十年了,我的心情,一直在红尘万丈的喧嚣中,伏游迁徙。久居鸟笼一样的城市,麻木的双手,无力推开耳边的浮华鼓噪,漠视的目光,无法清除布满视野的嘈杂蠕动。一切源于贫穷对富裕的渴望所酿造出来的声色,凭借超乎寻常想象力的蛊惑,热热闹闹地向着恒久梦想的天堂,风卷残云般簇拥,即使是一张存放出家人清贫单调生活的纸片平面,也被挤得满满当当。许多时候,我也曾经试图寻求逃离的途径,然而,红尘的喧嚣,却以更大的阴影,笼罩而至,瓦解我躯体的骨骼抵御,压迫我并不坚强的神经,阻扰我越来越迟疑的脚步。直到我沿循起伏不定的纤维纹路,走到纸质的旷野上,与那些安静的村落和坊间,特别是那些居住其间的,一如低贱朴素这类词汇一般没有背景的草民邂逅,我的心灵,才获得了静谧带来的妥帖。   纸上的世界,虽然大多都行走在时间的边缘,它们的影象,也大多呈现出离我而去,渐行渐远的模样,但在它们之间,绝没有声嘶力竭的倾轧或者冷冰冰的回避,有的,尽是和睦相处的细润。这种细润,应该是来自于内敛,也就是把所有的锋芒都深埋在棺材、石穴、骨灰盒、被苔藓年复一年覆盖的泥土下面,还有被黑暗日复一日湮灭的大海深处之后所获得的内敛。只有在安静的情形里,埋藏在僻静深处的内敛,才会伸出省略了虚饰浮夸动作的手,梳理灵魂的荒芜杂乱,烫平皱折的思想。沉默不语的纸上世界,让隐藏在苍凉迷茫的历史中的触须,有了一个契机,穿越风雨,以文字和符号的形式,延伸到我的身体上,使我能够从熟视无睹的日月、风雨、潮汐、地貌、季节、风情和故人的常识层面上,展开逐个的清理,而不是从大而空泛的理念和观点去抽象结论。学理上的分析,形而之上的抽象固然重要,但从纸上世界呈现出来的旧日静谧中切入,去追问和回顾,历史的真实和丰富,才会让思想,变得亲切而又可信。   一种持续的火焰,在岑寂之间,燃起了精神对精神的眷恋。不触及声音的爱情,引领我的视线,降落在比沙子还要沉默的纸上世界里,久久凝视着那些因为牺牲、奉献、殉道、回归于自然的生活意志,在纸上留下来的决断的忠诚痕迹。眷恋,这个词汇要是在过去,应该是呈献给神灵的,而在此刻,它却构成了我在纸上的世界里迁徙的一个代词。目光的一次次迁徙,让我发现,我眷恋的郑板桥的书法,泰戈尔的诗句,毕加索的绘画,贝多芬的五线谱,司马迁的《史记》文字,屠格捏夫的小说,川端康成的散文和散落在民间的经书背后,都有一章缠绵的情节,起因殊异,结局却大抵相仿。这些情节,躺在岁月的卵石里,不是在端倪之中,思考着如何征服现实,而是悄然地在纸上,为我提供了一处清凉的参照体系。鸦雀无声中,情节里的不同心性,如同敏感于春日的花儿,以不同的形式,在我的眼前,徐徐绽放。使我在这个纸质的空间里,回首价值观和审美观的结果,都产生了微妙的改变。说不出什么理由。尽管这些敏感于春日的花儿,离开了纸质的空间,依然可以在别出继续开放,但是,我总以为,它们没有在纸上那么漂亮,那么动人。   盛开在纸上的花朵,像一些没有来得及用丝线串联起来的珍珠,随意而又浓缩。它们除了改变芬芳的方向,继续在沉默中,保持着隐忍的姿势。隐忍,浓缩,从另外一条路径上,向我再次展现了内敛的真谛。其实,人类的伟大与卓越,几乎都是隐匿在事物结构的深处,这句话,现在我是越来越有认同感了。最简单的抵达,是最丰盛的本质,最静默的抵达,是最辽阔的洪亮,试着用文字在纸上构建,如是的体验,就沿了写作的笔尖,淌进了我的心扉,仿佛那些遥远的逝者,突然凭借纸上盛开的花朵,以符号的方式,倾吐出了他们热烈的言辞。安静地思考,安静地写作,纵然在今天的情形里,越来越显示出了隐秘和单纯的味道,可是,写作的动作,使我的思想触觉,能够抵达更悠远的远方,更深刻的深处。或许,面对白纸的冥想与创作,同样徒糜生命,同样被现实的命运,玩弄于掌心,但这样的写作,也可以说成是在纸上修缮世界,却成了适合于我的选择。至少,我可以在纸张上的写作里,悄然享受隐秘的孤独,寂寞的安宁,不须炫耀勇气的软弱,不用偿还债务的多愁善感,还有迟疑的激情和不足以抵抗物质社会力量冲击的、一切不合时宜的梦想,然后,像花儿那样,将我的真实内心,一瓣一瓣地打开。   沉默。孤独。放逐自己。相信多年之后,这样的内敛调整,必然会让我在无声的纸面上,收获大音希声的孤独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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