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认门

　　在我的家乡鲁西南，有一种婚俗，叫“认门”，即恋爱关系确定后，男方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到女方家里去，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认门这天，男方要改口，改叫女方父母为“爹娘”，改口表明从即日起男方就成为女方家庭的一员了。改口后，岳父岳母要给乘龙快婿一个红包，里面装些“改口钱”，数目不等，少则五百，多则几千，以此表示对女婿的认可。 　　我第一次认门却破了这规矩，不是故意，而是情不自禁。女友在姊妹里排行老大，四个兄妹两个正读大学，两个在读高中。岳父岳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青天的农民，为了供给子女上学，一直含辛茹苦，历尽了生活的艰辛，不分阴晴不顾晨昏不管寒暑地在责任田里挥汗如雨，岳母瘦弱的身体不堪重负，积劳成疾，几年前患上了类风湿性关节炎，可她仍然拖着病体做家务、干农活，硬是不让任何一个子女辍学。责任田的收入远远抵不上学费、药费的巨额开支，不善言辞的岳父在每次开学前都要低眉顺眼地向村人借债。到我认门的时候，还有一万多元的债务压在岳父母身上。确定认门日期后，我和女友曾不止一次地劝说岳父母认门的事一切都可从简，可他们认为这是儿女终身大事，一道程序都省略不得，请二叔做大厨，请堂哥来陪客，装“改口钱”的红包也已备好，万事俱备，只等我登门了。 　　我是1993年农历8月12去认门的。 一路上，岳父母为我准备的红包总是在我的眼前浮现，心里涤荡起一阵阵如潮的感动，红包里的钱，要岳父卖掉多少粮食，岳母积攒多少鸡蛋才能换得啊。他们厚重如山的坚韧宽厚如海的善良让我无限敬重，改叫他们为“爹娘”，是我的份内之事，那改口钱，我无论如何不能要，它会烫我的手，会灼我的心的。 　　女友家简陋的小院热闹非凡，挤满了亲戚邻居，他们是特地来“相”我这位城里女婿的，我散发了几把糖块，分发了一包香烟，大娘婶子地寒暄了一阵，然后走进屋里。岳父岳母正端坐堂上，见我进屋，忙起身对我嘘寒问暖，我望着他们满脸密集的皱纹，望着岳母关节红肿得变形了的手，眼睛顿觉涩涩的，我忍不住给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爹、娘”的称谓禁不住脱口而出。 　　岳母高兴地应着，两手费力地伸进衣兜，我急忙走过去，按住岳母的手不让她把红包拿出来，“娘，您是我永远的娘。您给了我叫娘的机会，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您再给我一个孝顺您的机会，这钱就当我给您买药的吧。”岳母还想挣脱，但被我紧紧握着，只好作罢。 　　女友感情丰富，泪腺发达，我的话打开了她感恩的闸门，她的眼泪哗哗地流出来，那一刻，她好像忆起父母多年来受的苦和累，好像目睹到母亲拄着拐杖摘棉花的身影，好像又听到了父亲连借了五户人家最终没有借到学费的沉重叹息。我赶紧掏出手绢递给女友，用眼神示意她坚强些，她会意，擦了眼泪，破涕为笑。 　　席间，岳父亲自为我斟了一杯酒，我亲切地叫着“爹”，端起一饮而尽。整个席间，气氛温馨欢快，其乐融融。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从岳父母笑逐颜开的舒心表情看，他们把我看作了亲生儿子，我更是给自己进行了双价值定位：从认门这天起，我不仅要一生一世照顾好女友，还要照顾好我的四位爹娘。 　　93年年底，女友成了我的妻子。十几年来，岳父母像疼爱亲生儿子一样疼爱我，我像孝敬亲生父母一样孝敬着他们，爹娘的称谓，从第一次改口那天起，就成了不能改变的爱的语言，我会一直叫下去，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