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念丛生的河岸
2020-09-17叙事散文房子
幻念丛生的河岸那是一种沉淀,年岁在暗处,密谋时间的玄机。它们在身体里拉长,留在那儿的人,窥视着风掠过田野,那些植物脱去绿色,在灰白中,克制着大地的一丝悲伤。那些挂在树上的果实和风,恩赐过人的生命,变成一个人的魂魄。那些风物积攒了太多丝丝缕缕
幻念丛生的河岸
那是一种沉淀,年岁在暗处,密谋时间的玄机。
它们在身体里拉长,留在那儿的人,窥视着风掠过田野,那些植物脱去绿色,在灰白中,克制着大地的一丝悲伤。那些挂在树上的果实和风,恩赐过人的生命,变成一个人的魂魄。那些风物积攒了太多丝丝缕缕的刻痕,牢牢占据一个人的内心。
那些夜晚白天,让位于时间,从生命退却。一个人在那一刻的内心,象久旱的土地,龟裂而荒凉,弥散着植物腐败的气息,在夏日的回望里,退去色彩,一片灰白。
河边,死去花草枝条叶片粉化在泥土里,阳光象一个将它们置于死地的凶手,毫无悔意地剠走它们。那一刻爆烈的光在树林间的腐值质层上,逡巡着。但他仍转念地想:“那像无谓的拯救,或者一种不肯退场的绝望吗?”
其实,那隐含了无数刀锋的光,在将落叶赶尽杀绝。那些叶子在旋转,轻轻舞蹈着。而光和它们一起,仿佛一个生命的仪式。在东边,一片平整的土地之下,那丰艳的河塘隐匿了形貌,已无法拯救。他的意识流连在记忆的火焰之中,像火苗在燃烧的是荷塘边摇晃的芦苇,那些集结在头顶的樱红之花,形成了巨大的幻像。他曾在那绝美的风姿里,体验到生命不可复制的美。
一回到他的记忆里,幻念仍然那么强烈,似乎要召回那年,魂魄在蓬勃的风中喧响。
面对此刻的境遇,似乎无话可说了。他进入少年的某个时刻。那儿万物有灵,在内心掀起感应的风暴。尽管生活贫瘠,日子艰苦,但头脑里疯狂生长夏天的自然事物。开着花的草,一片泥土,一小汪晶亮的水,一条跳动的鱼,以及一片圆盘的绿荷叶,它们构成一种盛大的幻觉场。
多年之后的造访,他知道只有存在的才能消失。这些物的重量压在身上,催生了想象,重现了他对生命的热忱。他有一肚子的话要说给这些仙逝的事物。然而,面对重重围困的身心,他感觉那么弱小,那被时间压迫的感受,滋生出焦灼的火焰……令他怅然。
现在,在干枯的河边,内心生出了汹涌的潮水。
几天之前,他到过城郊的一条大河边。借着“河水”这个词语,他将幻念延续下去。生命这条河流,要给它找到迂回前进的方向。仿佛他坐在家乡河道里的那个木筏上,父亲撑着竹篙,他在顺水漂流。
那个木伐,在记忆火光的照耀下,飘荡着他幼年失散的人事,那无异于许多个自己,在不同的时刻,溯源而上。
他看见了冰凉水里的鱼,想起庄子里的一个故事。在一条路上,庄子遇见那条鱼,鱼说:这儿水不多,过一会儿,我就死了。你再看见我时,我已在市场里,变成鱼干了。
他觉得自己站在此岸,就是一条即将干死的鱼。而他眼前的河水里,一丝丝浓烈腥味,似从鱼肚子里剖出,经河岸丛林小路过来,濡染了半坡上一棵棵的树。
他选择在阳光明澈的上午,从壁垒般的城里走出来,给积沉在他身体的浊尘置换这林间清爽之气。
河风驱逐着河面的气息,从草尖上掠过,流落到远处田野。身边树叶掉落声,轻微得像一声声叹息。小腿粗的白杨树,直着身子往天空里钻,叶上的水珠被上午的太阳蒸腾着,泛出药粉似的苦味。它们像流淌进血液里,身体内外,风煽动潮湿的气味,有点野性冲撞,而阳光仿佛在助燃,身体里的灵魂闪出红色光芒来。
他那么站着,好像沉默很久了。在这个熟知的地方,他的身心被天地收留。
一片白亮的阳光照过来,树的枝影在面前的地上,青草寂然无声辅满地面,低洼处,显得湿漉漉的,潮气氤氲在那儿,从下到上地裹着身体。在地上,枯叶纸片塑料袋无缘由地滚动着。它们在时间的胁迫下,在藏匿踪影的风的意志下,沿着疯颠的线路,聚集逃跑,四散而去。
而那空阔的路抬出大地空旷的眼神,怅望着前方不尽之处。
凝固在路面泥土里的,是时间消亡魂灵的沉默之地。一个人的心灵难以与那悠远的无声,产生勾通。象亘古死去,也像永生地活着。
——河水的岸边,不大的土地上,他想起春天里的麦苗,夏天里的水稻,总给他一种时间的变幻之感。他要用漫长而安静的时间去想它们,体会着从身体里带走的事物,多像一场人世的缩影。
年轻时,他觉得那些生长的姿态是一个人厮守的梦想。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发现人与事物总是处于分离状态。他总是在回忆中,才能找到:庄稼在土地上成熟散发出的芬芬气息,就像一场情话,真切而隐秘。在冬天,那些天籁的声息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暖气流,从知觉里穿过,到达春天的幻像里,去见证在,自家院墙上,那孤独而幽暗的滕蔓上开出明亮的紫罗兰花。
他内心升起热爱的念头那么强烈。在自由言说的另一端,它们走到他的身心之中。
枝叶的暗影之中,一切都那么轻微,能觉察到时间无声息地流过。一种内心的视野被打开。那一会儿,他背后空旷起来。时间制造出的一个巨大的空间。时间与空间合谋,把一个人变得那么复杂而对立,把人事的背反集中在内心的感知里。
是的,时间带走了他的一切。现在,不断变成现在的未来,却再无法和过去重逢。万物悲伤,万物也在悲伤中,塑造出新的生命形态。
他手里的一粒石子飞出去,沉入河水之中。一种响声起来,又注定了沉寂再次来临。他看不到那粒石子了,它在飞翔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从眼睛里的消失。
日暮来临之前,意味着光即将消失。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告诉他,那条脚下的路在引导身心,它们在地理上,要返回,新的告别再次生成。
河岸在背后,离开了视觉。他的身心仿佛在那片河水里,不断沉入,直到一片黑暗之中。“是什么把我带走了呢?那些填充了心魂的影像,气息,味道,在转身之际,已注定了消亡。”
在时间掀翻现实的一切时,他也被遗弃。一边是继续下去的死亡,另一边是土地上,永远不被舍弃的光芒,它们是永生的,永远留存他生的意识之中。
2019年1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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