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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热闹后的冷清

2020-11-04叙事散文隐雨
热闹过后,留给我们的往往是寂静。诗人余地自杀后两三天,全国各地都沉浸在热闹中,写或长或短的文字思念他悼念他甚至谴责他诅咒他,大大小小小的论坛有关他生前生后的帖子满天飞。那时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借着雪白的灯光读有关他的文字。我的头脑里在幻想他生
  热闹过后,留给我们的往往是寂静。诗人余地自杀后两三天,全国各地都沉浸在热闹中,写或长或短的文字思念他悼念他甚至谴责他诅咒他,大大小小小的论坛有关他生前生后的帖子满天飞。那时我躲在一个角落里,借着雪白的灯光读有关他的文字。我的头脑里在幻想他生前种种生活,贫穷,漂泊,流浪,寂寞,孤独,封闭。那时我在想,一个人的死,能引来那么多人的关系,也是一种幸福。很多人死了,死了就死了,没人去关心你去记起你,在我的村庄里,很多人死了用棺材抬到山上埋了就完事,过不了几天,没人再提起。每个人做各自的事去了,没闲功夫去想一个有关死人的事。那是浪费时间,那也是多余的。余地死后离现在也有段时间了,有关他的文字也少了,一切都开始静下来,也该静下来了,要写的都写完了,再写也是白写,没几个人看了。我在这里也不想去写有关他的文字,我不认识他,写也是瞎写,瞎空想,胡编乱造,不如不写。我不如去写写我们村庄的文旬。文旬距离我的生活很近,写他还是有点写头,毕竟我见过他的脸和现在渐渐发白的头发,还有那件穿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衣服,还有他那双我很难理解的眼神。   我懂事前,也就是我六七岁的样子吧,有关文旬的故事我不清楚,没亲眼见过,都是通过村里人的嘴传给我的。村里人说文旬以前可是风光,风光得满面春风,神采奕奕,手舞足蹈,那时的他是村委书记,村里的第一把手。现在的村委书记不是多大的官,甚至连屁都不是,没人拿正眼瞧他,甚至在背后臭骂他。可当年这官大着呢,村里人可以不知道县委书记市委书记甚至省委书记是哪个,但村委书记没一个不知道,一说出来心都要咯噔跳一下。那时的他手上掌握很多权利,说句话下面的不管不听,手往上一举别人都要抬头看他的脸色,脸色一变,灾难说不定就要降临到你头上,如果可能,好运也将降到你身上。这些权利都被他掌控着。他就像一个掌握他人命运的神。他管着下面十几个村小组,有几千人。一个人管几千人那是多么的气派,是怎样的感觉知道吗?我没尝试过,但我知道一定很威风很自豪,像个战场上的将军带领几千人冲锋前进。我看现在的文旬,怎么看都看不出当年他是这等的风光,看不出他那张皮肤开始松弛布满皱纹的脸上当年是这等的风光,这等的满面发光,我是看不出来。现在的文旬再也回不到当年了,找不回当年他风光的影子。当年的影子随风飘逝,留下一片空白和冷清。他只能背着手在村前村后转转,或者牵头牛到田地里,牛在旁边默默地吃草,他坐在田埂上,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看着远处,远处的夕阳一点点落进地平线,他到底在看什么,我弄不明白,村里很多人都弄不明白。村里人说,他在看什么鬼呀,是在看魂吧。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有点发酸。他的背给我的感觉是沉重,是凄凉,是孤独和寂寞。   如果他能从村委书记这个位置上稳稳当当退休,或者爬到更高的位置上再退休,那他现在的生活应该是不会差到哪里去,至少脸上还残余当年的风光。可问题偏偏在那个时候出在他身上,他被查出犯有贪污罪。那可是个大的罪,特别在当年,全国上下对贪污罪查得很严,一旦查出,将重重处罚。他就倒霉在这个时候,从那时候起,他再也爬不起来,一落千丈,从天上落到地下几千里去了。他被判了五年,先关押在县城的监狱,后换到省城的监狱里去了。   本来他不该判那么重,他贪得不多,最多判两三年,如果给点钱打通一下关系,说不定一年就完事了,可他平时跟身边的人关系不好,别人要整他,把他整垮,甚至整死。从此之后他就落魄了,五年后回到家,村里人也不理他了,甚至在背地里嘲笑他,说,看看他当年那个样子,再看看现在这个熊样,真是该死,活该。按说村里人不该那么恨他,应同情他,毕竟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后面还有好多年要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人都是有感情的。听说他也是被人诬陷的,替人背了黑锅。后来听说,原来他在位时没给村里人帮多少忙,甚至有人求他办事他都板个脸不帮。村里有条通往镇里的土路,如果他真正为村里办事应该能把这条路修好,至少可以在上面铺层碎石,这不用费很多精力和周折的,可他没出力,只知道往口袋里塞钱,把自己吃喝得满面风光。   从我懂事起,我很少看到他说话,很少主动跟村里人说话。他板着脸,背着手,黑着脸,好象别人欠了他几万块钱,好象是村里人诬陷了他致使他坐牢。他以为他还是当年那个满面风光的他,那个一手遮天的他。这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他沉浸在自己过去那些幸福的生活里。他不愿接受眼前的现实,可现实却真实地摆在他眼前。他不容忽视。就像我必须去接受后面或轻松或艰辛的生活。   他写得一手好字,这都是他在位时练出来的,当时空闲时间多没事总要挥几笔。他的字在全镇都是有名的,当年很多人求他写字。他的字可谓是一字千金,不轻易出手。可悲的是现在过年时村里人很少叫他写对联,宁愿出几块钱到镇上买。他只给自己一家写,写得确实好,有力有笔锋。我仿佛看到他把注意力全集中在笔上纸上,他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犀利,好象要把纸写穿。很多次我看了,我都想模仿,心想如果哪天我也能写那么好就好了,全村的对联都被我包了,我的字满村飞了。可我到今天还没达到他那种境界,我没那么多空闲时间去练习,去挥舞手中的笔。   冬天来了,别家的牛要么在牛栏过冬,最多拴在屋子旁的木桩上,每天给它两捆稻草。可文旬不这样做,他每天坚持把牛牵出去,让牛吃田埂上隐约可见的青草。我母亲跟我说过,牛吃了这样的青草,长得快。事实确实是这样,冬天一过,别家的牛都瘦了一圈,可文旬家的反而胖了。文旬一个冬天没事做,只跟牛打交道。现在文旬也老了,七十多了,没什么经济来源,只靠那几头牛了。他不养母牛,只养公牛,公牛更值钱。他只想牛快点长大,多长几斤肉,好多卖几个钱,平时能买点瘦肉回来改善下生活。尽管他有好几个儿女,生活得还不错,但他们有他们的生活和想法,不会经常刻意拿出时间和精力来陪他们,至多过节送点肉过来。    很多次看到他坐在田埂上看着远方,呆滞的眼神,茫然的眼神,无奈的表情,我想凑过去跟他聊聊。一个老人太孤单了,想有个人聊聊天,说说心事,回忆一下过去。一个人孤独地回忆一个人的过去是悲凉的。村里也有几个老人,他偶尔跟人家聊聊,但很少能聊到心里去。但我没敢走进他,我怕他,一直以来我怕他。这是真实的,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和脸上的表情,僵硬的脸,我不敢轻易走进他。我站在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单调的背影。我只能这样做,我想我也只需这样做。   现在他还住在他当年在位时那栋瓦砖屋里,走进去一股浓浓的霉气迎面扑来,有让人窒息的感觉。现在就他和老伴住里面,偌大的一间房子只有两个人的气息和声音,确实很阴森很冷清。这种冷清对于一个老人来说,是致命的,比当年进监狱还残酷还难捱。我不知道他在里面的生活还将持续多久,我只希望他那颗孤独的心能暖起来。一颗冰冷孤独的心最需要的莫过于一点点温暖。这点温暖,谁又能给他呢?村里人?儿女?好象都不能,那谁又能给呢?我问问自己。我无言,我开始沉默。我发现我的心开始下沉和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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