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的篱笆墙

篱笆，是用来保护院子或菜园的一种设施，一般都是由木头，棍子，竹子、秫秸、玉米秸、芦苇、灌木或者石头围成，北方一般称障子。篱笆可不是栅栏，往往人们把篱笆当作栅栏，其实两者还是有区别的。篱笆比栅栏简陋，主要用来围自家院子与菜园子，而栅栏用途更为广泛。 我在网上随意查了查，栅栏是用铁条、木条、PVC等做成的类似篱笆而较坚固的东西，而PVC是聚氯乙烯英文的简称。这样说来，栅栏，绝对不会是普通意义上的篱笆，西方传统的小院里，大都有个精致的栅栏，它起装饰防护的作用，你说它就是我们农家小院的篱笆，那可要闹笑话了。 栅栏在我们的生活中，应用广泛，如花园栅栏，公路栅栏，市政栅栏，监狱里的粗铁栅栏，私家别墅的庭院栅栏。栅栏，还主要用于高速公路两侧的防护带作为护栏网使用，也可以用于机场、港口、码头的安全防护。而公园、草坪、港口、宾馆、酒店等地方的绿地围栏，造型美观，既起到围栏作用，又起到美化装饰的作用。这些美化装饰的栅栏，一般不允许攀附植物。而农家小院或菜园子的篱笆，总要攀附一些植物与花草。 篱笆的材料一般就是各种植物编制，如竹子与木棍，还有芦苇、秫秸、玉米秸等。而栅栏的材料，有金属、塑料、铁条、木板、铁丝等，栅栏比喻一种障碍与隔阂，篱笆也是为了防止牲畜入侵而设。 在我的记忆里，篱笆的材料，是人们随手拣来的树枝插栽而成，说得更高级一点，也只能是经过修整的木棍，整齐的深插而已。农家简陋的篱笆墙，象征着自己的领地，里面有自己喂养的牲畜，有自己种植的白菜萝卜，还有自己温馨熟悉的小家。 篱笆墙，小时候我最熟悉不过，祖父家的菜园子与小院，就是用篱笆墙围护住的，我几次目睹过祖父围篱笆墙的过程。 第一次见祖父围篱笆墙，是用一捆捆玉米秸，祖父先把玉米秸并排立在一起，用横着的木棍在玉米秸中间固定，每隔一段就栽一根木棍，用以绑定横着的木棍，而用来捆绑的绳子是用稻草搓成的。这样的篱笆墙用不了几年，因玉米秸几年后就腐烂了。祖父第二次围菜园子的篱笆墙，就用了许多时间。先说筹备，祖父平常在空闲时候，从山里背回许多树枝，然后用柴刀把这些树枝整理出来削好，一捆捆码在院子里。吃完晚饭后，祖父开始就着煤油灯，用稻草搓草绳，这些草绳一般就食指粗细，稻草绳搓好后祖父又一圈圈匡好，然后又一圈圈挂在山墙的粗木桩上。 待围篱笆墙的材料准备好了，到了来年开春，祖父便开始忙碌了。祖父先从田里挑来一些松软的泥土，加上一些糠秕，兑水掺匀再搅成糊状。然后一锹锹，在菜园子周围砌成一道长长的矮墙，隔两米左右栽上一棵篱笆桩，在桩上系上稻草绳，最后在矮墙上插上整理好的树枝，一道不错的篱笆墙就成了。为防猪、牛、马等一些大牲畜的冲撞，祖父还会在篱笆墙周围栽上一些有刺的荆棘，如黄泡刺之类。而祖母呢，会在篱笆墙四周点上一些丝瓜葫芦豆角扁豆之类的瓜秧。过了不长时间，这些栽下的东西就开始发芽了，急急火火地在篱笆墙上开始爬墙比赛，牵牛花可不用人来栽种，它是篱笆墙上的攀爬冠军。 有了篱笆墙的守护，菜园子的蔬菜就长得就格外争气，茄子、黄瓜、大白菜都梭梭往上长，谁都不想拉后。而篱笆墙上，自然生长的牵牛花一马当先，长得最高最显眼。丝瓜葫芦扁豆的藤条，也争先恐后跟着牵牛花往上攀爬。其实这个时候，篱笆墙渐渐不见了踪迹，看见的只是一墙的绿，以及点缀其间黄的红的紫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 天长日久，经过风吹日晒，篱笆墙上插树枝的墙埂，就会变得酥软干松，这时祖父就会提一个小桶，拿上板锄，到田里挖一些稀泥，重把篱笆墙埂粘贴一便，这样篱笆墙就更牢靠了。祖父到田里挖稀泥，常会带回泥鳅黄鳝之类的东西，祖母就会把它们与家里的酸菜一起煮成一锅，味道很撩人心怀，让一家人都大饱口福。 几场春雨过后，篱笆墙上那些瓜秧、豆秧，就比着赛似的开始疯长，早上开门一看，是一天一个模样。原先枯褐的篱笆，没多少天就变成了一道青翠欲滴的绿墙。平常不起眼的篱笆，会变成了一道人见人爱的花墙。篱笆墙的四季都是不同的，春天，爬在篱笆墙上的各种瓜秧，喇叭花以及蔷薇，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藤，都争奇斗艳地开花了，一团团，一簇簇。篱笆墙那一墙的绿，会让你心旷神怡。夏天，篱笆墙是最热闹的，藤儿们可着劲儿，一圈一圈地，紧紧抱着篱笆墙吻着篱笆墙，层层的绿叶，朵朵的花儿，四处蜂蝶飞绕。而秋天，篱笆墙上的果实们竞相摇曳，可爱的小葫芦，短短的苦瓜长长的丝瓜，绿绿的扁豆。篱笆墙上一派丰收的景象，谁看了都会眼馋的。 篱笆墙上的扁豆，我是最熟悉的，也是我最爱吃的一种豆子。春暖花开的时候，扁豆先会长出嫩嫩的两个芽瓣，如一个顽童调皮地钻出土层，细细的茎蔓摇摇晃晃向高处攀援。它们爬呀，爬呀，慢慢就会把整个篱笆都爬满了。藤蔓上长满了茂盛的叶子，叶片深处开出了一串串淡紫的小花，如蝴蝶的翅膀翩翩欲飞。不久后花落，结宽扁的豆荚。豆荚长成，祖父便会拿了竹箩，站在一个高凳上，拨开密密的藤叶采摘。扁豆，还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蛾眉豆，也有人叫做眉豆。我特别喜欢扁豆的味道，就算放点油盐小炒，也会让人欣喜。而祖父常会把篱笆墙上的扁豆摘下，清洗后入锅炸成七分熟，然后一片片均匀摆在席子上晒干，晒干后的扁豆收藏起来便成了冬天吃的干菜。扁豆剁细，掺进豆渣加盐少许放水半勺，闷熟就成了喷香的豆沫。扁豆摘筋切丝，与红辣椒一起爆炒，也是一道味道不错的待客菜肴。 写此文时，我还上网查了一下扁豆。扁豆，一种中药材名，本品为豆科植物，立冬前后摘取成熟荚果，晒干，打出种子，再晒至全干。功能主治健脾和胃，消暑化湿，食少久泄，脾虚呕逆，小儿疳积。 篱笆墙，是乡村特有的景致，就像其它乡村特有的事物一样，篱笆墙代表着乡村的某种表情。篱笆的前身是苍翠葱绿的竹子与藤条，这都是一些离土地最近的东西。用城市里流行语来说，篱笆该是一道原生态的环保的墙。篱笆墙围起来的农家小院安谧祥和，是一片幽香的田园秘境，它身上藏着一种隐秘的不为人知的东西，区别于城市城墙的圆滑，它更加随意一些。而城市里的墙坚固封闭，钢筋铁骨，高耸而板着严肃的脸，对来人充满了讳莫如深的戒备。篱笆墙围起来的农家小院，篱笆是敞开的，它的门往往用藤条缠绕，轻轻绕开藤条就能够进入宅院，篱笆是一道朴素的没有处心积虑的屏障。从某种意义上说，篱笆也是乡村的另外一种植物，只不过它更加随意一些更适合与人相处。 篱笆要遮挡的并不是陌生的来人，乡村的主人不会拒绝陌生人的到访。在乡村，来者都是客，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篱笆墙遮挡的，仅仅是那些不晓世事的鸡猪鹅鸭，还有不请自来呆头呆脑的小狗。 光顾篱笆的，还有一些特别的客人，比如一身彩衣的蝴蝶或者蜻蜓，它们在低空中漫步，累了就停在篱笆的藤叶上，变成篱笆墙身上一件灵动的饰物。而蜜蜂与小鸟，也会带着各种各样的心情从远处飞来降落于此，篱笆也许只是它们一时的栖息之地，它们会飞走但愿意不停地光顾篱笆墙。篱笆墙自然比不上土墙、砖墙结实，但也有它的好处，透光通风。有了阳光，农家的小院便有了生气，有了宜人的清风，小院便添了人气，更加清凉沁身。 如果农家院子是一件旗袍，那么篱笆就是旗袍的裙摆与花边。如果院子是乡里人敞开的心扉，那么篱笆就是他们心里缤纷的色彩。一户小院人家、一方篱笆墙、一畦菜地、一缕炊烟，会把庄户人的日子渲染成一首清香的田园诗，篱笆和院子一起成为乡村最精致的风景。现在的篱笆墙，还被设计师们盯上了，把它们请进了一张张婚纱照的背景里，成为了时尚的许愿墙。那一对对情侣手扶篱笆，或者倚在挂满果实的篱笆墙上，那甜甜的笑靥，那眼里的深情，与篱笆墙圈起来的幸福一起，走进了幸福的相框。 篱笆就是这样，它并不是乡村中不可或缺的事物，但没有篱笆的乡村，一定会缺失一些韵味与线条，篱笆对于乡村来说，她就是走在乡道上的一个美少女，是画家的眼里一道绝妙风景。如今，乡村的篱笆墙是越来越少了，各种蔬菜，住进了大棚，鸡也是成规模的圈养，残存的篱笆，变得歪歪斜斜。篱笆墙，总是勾勒起对乡村的记忆，住在城市里，我也常常会梦见篱笆和农家小院。不知谁说的，篱笆是村庄的魂，一旦村庄失去了如魂的篱笆，那村庄还会叫村庄吗。 有一次，我与朋友一起到郊外的农家园吃饭，我看到了一道精致的竹篱笆墙，上面爬附着几株植物，细嫩的藤蔓在灿烂的阳光下横穿竖钻，我被吸引得向前逡巡。天哪，扁豆！我竟然喊出扁豆的名字，我认得扁豆那细长的青藤和嫩绿的叶片，我知道不久后，这道竹篱笆墙，一定会包裹在扁豆那清亮活泼的一片绿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