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又开了

　　　　　　　　　　　　花，又开了 　　
　　那盆君子兰如期开花，和往年一样，在春节前后。

　　一簇鲜亮的红艳的花强劲地绽放，也如往年。每一朵花都极力地向上伸着颈子，仰着一张光艳灿烂的笑脸。嫩黄的花蕊也似乎是精心选择的配饰，恰到好处；墨绿的杆用力抬举。一束花尽情地盛开着、欢快地绽放、酣畅地宣泄着。它的自信、骄傲、甚至自负震撼着我，还有那淡淡的馨香，仿佛已不是花香，倒像是能摄人魂魄的神奇的仙香珍味，似真亦幻。我似乎能听得见我的心在狂奔、窒息，最后訚然一声，倒塌在废弃已久的真实的自我面前。
　　刹那间，我不认为那还是一盆花。
　　而那又的确是一盆花，兰花，一盆君子兰。
　　看看那花下的叶子，与花相比，那才叫天上人间。焦黄的叶子拥在一起，像是老母鸡的秃尾，根本算不上漂亮，甚至用“丑”来形容都甚感不足。叶子全被齐腰剪断，无奈地蜷曲着，遍布着剪刀的伤痕和焦黄的斑点。我似乎能听得见被无端剪去枝叶时的撕心裂肺的痛哭，闻得见烈日曝晒下青叶发出的焦味，看得见命悬一丝时流下的那酸涩的眼泪。 　　花还是如期地开了，泣血般娇妍，掷地有声的嫣然。 　　盛夏，那盆花被我偏执地抛弃在杂物堆积、灰尘飞荡的院子里。待续几天的高温之后的清晨，许是心血来潮，我不经意打开那扇通向小院的门。在我的印象中，我已有很长时间没有打开过那扇门了。我还是看到了那盆被我流放的花。清晨的阳光热烈地射向了她的叶片。
　　每一片叶子都无力地伏下身姿，孱弱无力。叶身布满被烈阳灼烧留下的暗黄的斑点，像一柄利剑经久没有磨砺留下的斑驳锈迹，更像一袭华衮上溅上的酒污血渍，也像碧翠如意上一块淡黄带紫的瑕疵。只有那几片娇小的嫩叶还像梦醒一样勉强地维持着一点点坚定。我明白，那也是夜间的清凉带来的一点点潮湿的恩赐。花盆里遍布裂缝，像是渴求的眼，或是贪婪的嘴，也是难填的欲壑。我听得见它们粗壮的喘息和愤怒的心跳。我突然感到有些饥饿，我的早餐时间已经错过。我毅然用剪剪刀去掉那些刺眼的黄色。花叶便如同经历鏖战的旗帜，遍布弹洞，支离破碎，在风中飘摇。 　　我想，那盆花是不会如期开放了。 　　几周的淫雨。我又打开那释放沉闷的院门。又是那盆花。那些残缺的花叶全然衰败。略带一丝青绿，但全然失去了以前的生机，像被晒青一样，几根茎脉像是暴绽的青筋一样凸现。花叶是一种腐败的暗绿，和着半盆腐臭的积水，散发着腐烂的气味。我想到了残垣断壁，瓦砾灰烬。是断臂，是残肢，是血肉模糊的呻吟，是流血漂橹的悲壮，是尸体发出的阵阵恶臭，还有那滴血的残阳。蚊蝇在肆虐，鸦雀在疯狂地争抢血腥的腐肉。
　　一时间，我有些颤抖，不仅是悲凉，袭上心头。我知道，那盆花的根已经完全在泥里腐烂发臭。置身死寂的荒漠，死亡的岚气在浮荡，苍鹰在头顶盘旋。顷刻将至的风沙会吞噬我的灵魂，那些无根的蓬草也会随时滚滚而至，碾扎着我最后的工事。我落荒而逃，因为花的质问。 　　花又开了。依然丰姿绰约，天仙般如约而至。其实又何尝有约，却依然令人钦羡。
　　那盆君子兰又开了，艳丽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