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国士之风：儒将张飞的工书擅画美人

　　　　　　
　　　　　　　国士之风：儒将张飞的工书擅画美人
　　俨然天神夜降，英气横溢。盔甲，黑脸的张飞挺一杆丈八蛇矛，胯下坐骑如卷起烟尘的一股飕飕之风，而鹰隼一样的目光犀利，横扫对垒的两军。然后，马背上悍气陡起，于敌阵中直取上将首级——像《印第安纳琼斯和圣杯》中的阿拉伯男子，最后被琼斯一发子弹撂倒。这是很有些出人意料或者说是相当令人沮丧的。本来，琼斯还想比画的，可没把握于是乎扣动扳机就开了枪。没有办法，一声枪响永远结束了英雄美人和冷兵器时代所演绎的短兵相接的血的传奇。那个把刀枪剑戟舞得密不透风的年代，是年少时期阅读《三国演义》之后得到的感觉。在感到一种强烈的失落之余，一种新的认知当取代就变得显而易见，顺理成章。冷兵器时代，连同英雄一起被埋葬，因而多少回梦里沙场，多少次金戈铁马的转战驰骋，已都纷纷冷了。或许是受了书籍的影响，抑或是历史沉淀后所得的鳞爪，只在心底旗帜的迎风招展中叠印出矛尖上挑着的一颗雄心。 　　如是，三国时期的画面一幅幅展现在面前。譬如张飞。张飞雄壮威猛。说到张飞，很多人都说过他长得黑，魏延就说过掉进煤堆里会绝对找不着的。长得黑不是张飞的错，长得莽也同样可以从另外的视角切入，发现张飞男人的一面。男人的温柔面，男人的英雄面，男人的孤独面，男人的领袖面——对男人的要求从来如此，对英雄的要求自然也就不可谓不高。这样面面俱到的男人，确实已经不多见了。张益德不丑，一大把胡子非为近匪而为一代雄夫骁将必具。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美眉心中的偶像，完全可以有燕人张益德的一席之地。 　　张飞的英雄面和领袖面自不待言。宋元评话和《三国演义》的流传，使得“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长得五大三粗，性如烈火，比较容易冲动”的猛将张飞深入人心，定势弥恒，很多人就此以为张飞仅一介武夫，一个没有文化的人，以至把做事草率者叫做莽张飞。想想看！大吼三声水倒流，独退曹军；释巴郡太守严颜，攻取益州；醉巴西大战张郃，鼎足天下——郭嘉、程昱称关羽、张飞万人敌。刘晔称关羽、张飞勇冠三军。周瑜称关羽、张飞熊虎之将。傅干称飞勇而有义皆万人之敌而为之将。杨戏在《季汉辅臣赞》中赞“关、张赳赳，出身匡世，扶翼携上，雄壮虎烈。藩屏左右，翻飞电发，济于艰难，赞主洪业，侔迹韩、耿，齐声双德。交待无礼，并致奸慝，悼惟轻虑，陨身匡国”。又，三国志作者陈寿评“关羽、张飞皆称万人之敌，为世虎臣。羽报效曹公，飞义释严颜，并有国士之风” 。 　　——《三国》，真奇书矣！张飞，真英雄矣！大凡英雄，温柔与孤独，往往甚于常人。作为河北省涿州市人，张飞酷爱小黄瓜的程度想必也令人咋舌罢。宰猪屠狗之际几乎每一餐都可以有小黄瓜相拌，或凉拌或红烧或腌制，源源不断。可惜戎马一生，离家日久，倒是习惯了酒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阆中的酒，红如琥珀的亚酒千杯不醉；阆中的肉，燥如银丝的牛肉回味悠长。在马背上驰骋，在烽烟里摸爬，挺一杆蛇矛上阵如入无人之境。端的是盖世豪雄，截取他的一段人生为证：巴西太守——刘备平定益州后，派张飞领军驻守阆中达七年之久。七年太守生涯，七年领军休养生息，保境安民，世谓虎臣良牧。英雄创业总有榜样，张飞的大哥不喜欢赌钱，更多的时候喜欢想问题；二哥也不喜欢赌，通常没事时喜欢秉烛看《春秋》；军师不和老婆吵架的时候多半是端了板凳到屋顶看星星。检点张飞的一生是这样的：别部司马—中朗将—宜城太守，征虏将军，新亭侯—巴西太守—右将军，假节—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西乡侯—谥桓侯。 　　一个人的一生，有无质量，到底很难说。英雄则不同。章武元年，刘备伐东吴，令飞率师相从，临发，为部将张达、范强所杀，追谥桓侯，葬于阆中，乡人慕其忠勇，于墓前建阙立庙祀之，如是者千年不废。更有唐阆州刺史崔善撰《张桓侯祠》记：自侯之死，迄今五百余年，土宇几更，墓田如故。北宋文学家曾巩有《桓侯庙记》，清总督常明有《汉张桓侯祠》石碑。诗人流沙河在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阆中桓侯祠拜谒后，有感而发写下名联评价张飞： 　　园谢红桃，大哥玄德二哥羽；
　　国留青史，三分鼎势八分书。 　　——所谓八分书，汉隶书即汉八分。八，背也，言其势左右分布相背。能写八分书，实言张飞文武兼备，是工书擅画的主儿，是一个水深的书画家。像文质彬彬，谈吐风雅，满腹经纶的子龙平日里抚琴执棋，舞文弄墨一如纨绔书生，实则眉宇间自有英气。孔明见到赵云时就说过：子龙，深藏不露者也！张飞的书画技艺也是这样，被他的赳赳豪气所遮蔽。因为，有大量的材料可以佐证：明代卓尔昌《画髓元诠》记载说，张飞喜画美人，擅草书。从严格意义上讲，张飞应该是一个完美的人（除开敬君子而不恤小人这一点先天的、致命的缺陷外）。张飞也惜英雄重英雄如义释严颜，对有学问的人尤其礼遇有加。想当初，刘巴初降，张飞立马前往拜访，可刘巴没搭理一句。气愤归气愤，张飞毫无抱怨。 　　有关张飞会书法的记载，最早见于南北朝陶宏景所著《刀剑录》。明杨慎《丹铅总录》则云：涪陵有张飞刁斗铭，其文字甚工，飞所书也。张士环诗云： 　　天下英雄只豫州，阿瞒不共戴天仇。
　　山河割据三分国，宇庙威名丈八矛。
　　江山祠堂严剑佩，人间刁斗见银钩。
　　空余诸葛秦川表，左袒何人复为刘！
　　——《张飞立马铭》，又叫《八濛摩崖》，明陈继儒《太平清话》、明曹学佺《蜀中名胜记》、清赵一清所写《稿本三国志注补》中关于张飞传补注，引自《方舆纪要》等书。《三国志》载，建安二十三年秋，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曹操命张郃领兵三万进犯巴州。刘备令张飞率卒万人迎击于濛头(即八濛山，今四川渠县)。张飞以少胜多，遂以石代纸以矛作笔在八蒙山石壁上，刷刷刺凿下两行隶体大字，以示纪功勉士并兼羞曹军。铭文隶书云： 　　汉将军飞，率精卒万人，大破贼首张郃于八濛。立马勒铭。 　　清纪晓岚诗曰：哪知榻本摩崖字，车骑将军手自书。细观碑刻正文，气势刚健凝重，笔画丰满遒劲，结体浑朴敦实。蚕头暗藏，燕尾明显，既具时代特征，又显个人风格，而且极具婉转圆通韵味。中锋藏锋如锥画沙，很精妙。另，元吴镇《张翼德祠》诗云： 　　关侯讽左氏，车骑更工书。
　　文武趣虽别，古人尝有余。
　　横矛思腕力，繇像恐难如。 　　——张飞，于章武元年拜车骑将军。可见，张飞的书法确乎很有造诣，连三国时著名书法家魏的钟繇、吴的皇像也恐怕比不上。这是对张飞书法艺术的高度评价。据涿州人说，涿州鼓楼北墙上的《女娲补天图》为张飞画，张飞故里附近房树村万佛阁的壁画出自张飞笔下。张飞不但工书擅画，还会写诗作赋。打败张郃后，他率部巡游真多山，诗兴大发，写下《真多山游记》： 　　王方平采药此山，重子歌玉泸山涧。雪，住宿方行。 　　——情景交融，言简意深，有个性。惜张飞所绘美人图散佚失传，要不然猛将手笔定属无价之珍！据涿州人说：张飞小时候性情刚强，脾气暴躁，所请几位老师，都给气走了。他舅舅推荐王养年。鉴于朝政腐败弃官回乡的王老先生兼有文武之才，十三岁时张飞已练就一身好武艺。同时，通过读书越发对世道不满，立志荡平天下要创一番大事业。王先生担心张飞惹祸，采取教书绘画的法子，以期磨其性子，慢其养成。后，张飞书画大有精进。很有意思的一则传闻。传说归传说，仔细思忖，七年巴西太守要处理多少政务，圈阅多少文件，审批多少报告，没一点文墨能成？！武人有文采，近的有张爱萍将军能文能武，还有陈毅元帅倚马吟诗。远的北宋欧阳修任扬州太守时吟诗作画，舞枪弄棒，而且吹弹奏唱领一代风骚。六十年代北京出版的《标准习字帖》编后就说：“我国书法家并不限于文人，武将中亦不少，如张飞、岳飞等。”显然，张飞未必徒为力敌万人之勇夫。由此种种，亦可相信张飞武略文韬似也足可采信。不然，向隅虚造而史载口传何苦来哉！天天在马背上驰骋，耳边是战鼓声、喊杀声和惨叫声，眼前是成堆的尸体和鲜红的血河。而张飞在马上用长矛直指猛可猛划，凿崖而书。估计，石屑纷飞的时候，那场景当激越而壮观。武俠小说巨擘查良鏞在《笑傲江湖》中，引用过这段子，让石刻化作书中人物禿笔翁的一门厉害武功！
　
　　时近则迹真，地近则易核。毕竟，文学当不得真的也有。比如这张飞，三国后民间艺人根据陈寿《三国志》所载张飞喝退曹军为“非智者不能为而唯莽汉为之也”，还有张飞“暴而无恩”更被视为惹来杀身之祸。于是乎，唐李商隐有《娇儿诗》说“或谑张飞胡，或笑邓艾吃”，到宋元时期《三国志平话》刻画张飞鞭督邮如魔摔袁襄如鬼，颇荒谬乃至无稽。幸有罗贯中说他莽，是粗中有细的莽，鲜明而合情理一如常人。尽管，罗贯中是同样舍弃了张飞擅长书画能赋诗文的艺术才华。 　　一部《三国演义》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而英雄的雄心、胆识、智慧确已流布世界，遍及亚洲各个角落：韩国有公司出台一份长达九十四页的《伦理经营指南》，将三国人物推为实践伦理经营的优秀人物；泰国俗语，“三国”看三遍，此人不可交。意思是此书计谋太多，熟读会变得狡诈。但该国商家却在网站大肆研制销售孔明扇、赤兔马和青龙偃月刀等一应热门商品；日本企业家则认为，通过《三国》可学到很多在用人和经营上的宝贵经验。因此，经典的命运就是日此，日久弥新。像敦煌的琵琶反弹，现代商家们无一例外翻新了《三国》而注重书中的谋略、领导与管理艺术，并将其中的方略运用于企业管理。正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社会不同的地域不同的人们，会用不同的锄头从不同的途径掘进宝山金矿。至于张飞的书法、张飞的美人画有一些遗憾不得不提，说起来确实有些难以理解——但又有谁能够理解世间所有的事呢？罗贯中的《三国演义》没有为张飞的书画留下可资演绎的段落和半个文字，包括陈寿的《三国志》。话又说回来，也并不是没有记载的便是不存在的。张飞的另一种面貌，是一种隐匿永生永世而给后来者留下隐隐绰绰的线索，迷雾一样。正所谓，鸟已经飞过，天空没有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