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东湖塘没有围墙
2020-11-05抒情散文禾源
东湖塘没有围墙(一)1979年前,有围墙的建筑令人神往,我与同学常常会看着围墙,聊上许多。围墙里的粮仓粮食到底有多少,有人说,可让我们全校一两百号人,吃上几年的白米饭。山头那边围墙里是弹药仓库,墙上还加上电网(铁丝网),那里有好多的枪。围墙
东湖塘没有围墙
(一)
1979年前,有围墙的建筑令人神往,我与同学常常会看着围墙,聊上许多。
围墙里的粮仓粮食到底有多少,有人说,可让我们全校一两百号人,吃上几年的白米饭。
山头那边围墙里是弹药仓库,墙上还加上电网(铁丝网),那里有好多的枪。
围墙里的干部家庭,娘全是叫妈妈,一家人之间也说普通话,真不一样。
……。
我知道只要考上大学或中专,有了工作就能成为围墙里的人。
高考,我没被录取,只能望墙兴叹,一个地地道道的墙外人,为了生活就在1979年9月,坐在装满旧木料车箱里,随木料到了宁德,与东湖塘有了谋面之缘。宁德的围墙比起我的县里来,多了好多。然而东湖塘周边除了宁德师范和地震局有围墙外,别的也没有,一放眼可看得很远,几道马尾松的防风林好长好长,中间是大片的稻田,大片的甘蔗地,大片的海滩涂。
(二)
我的工地,是在与东湖塘相对的古溪和后山之间的一块水田中,工程项目是承建宁德师专的木建工程。工地的四周己经有了围墙,但此时我没有感受到围墙里他们的那种味道。
我的工作并不累,因为承包工程的是我邻居伯伯,他没念过多少年书,普通话讲不好,认的字也不多,但这里管工程的都是师专老师,与他们一打交道,大伯总要带上我,时不时为他当当翻译,同时兼任看材料和记工员。由于轻松,就有着足够的时间,看着对面的师范学校,想着围墙里的高中同学,目光和思绪日夜都在东湖塘的那片土地上徘徊。一天,两天,这片土地上的阡陌、沟渠悄悄地为我开通了一条向往围墙的通道。在这通道边,我看到了为稻田守水人忽明忽灭的烟头,听到他拍打蚊子的声音,听到甘蔗园中轻轻甜蜜沙沙声。我感动着东湖塘没有围墙,要不然我这墙外人哪敢点着星星,燃着月色,夜夜思走神行于东湖塘,走到师范学校的围墙边,窃听校园里的声音。
(三)
有位同学在师专读书,当时师专还没有自己的校园,就寄在东湖塘边的师范学校里。他知道我在这边做工,一个周末来就从围墙里走出,带来了一只试验课自制收音器送给我,收音器由一个百雀灵盒子,几粒二极管和一个耳机,一条天线组合而成。他给我示范,把天线往路边的电杆一搭,把耳机往我耳朵一送,里面好听的声音,让我吃惊着他的聪明能干,更羡慕围墙内的世界,这个世界能让一个与我差不多的人变得与众不同。
我向他提出要求,要带我看看围墙里的世界。就这样,星期天我便绕东湖塘,走进围墙。
高高白玉兰下的黑板报,图文并茂,比起高中时学校老师出的还漂亮;球场上背心号码印的特别大;女生的歌唱得好听。但这一切都围在围墙内,有围墙身份的人才能拥有,我像从一个梦幻世界醒来一样。东湖塘吹来的风,一声一阵,一阵数调,搅拌了我情绪,走在回程的沙石路上,我踢过马尾松,踢过路边的小石子,一脚下去,一声责骂:没用的东西,不去围墙里呆着,搁在这路边,给我滚。石子落地,我的心也落地,划破和疼痛的心,大概只有没有围墙的东湖塘才能收留。
(四)
工地里的小徒弟迎着阳光在磨着刨刀、斧凿,师傅一边涮牙一边斜着眼看着徒弟,唰了口,便说上几句,每天差不多都是这样。我捧着书,走到工地外。天气晴朗,东湖塘边的校园看得非常清晰,清晰到像一块碑,一块佩在他们胸前的白白校徽。
身后传来羊的叫声,我没有回过头去,知道又是后山的那位牧羊姑娘,她常来工地玩,有时还会坐在我煮饭的灶口,帮助烧火。有时还会帮我换下的衣服拿到后山那条溪去洗。做工的师傅说那牧羊姑娘看上我。我想有可能是吧。但我连姓名还没告诉她,我告诉她的名字是乡村戏小孩的称谓,“八叉”(即父也)。她就“八叉,八叉”的叫着。我问她,东湖塘有多大,他们也住这样低矮的房屋,也放羊吗?
“你被东湖塘狐狸精迷了吧,一说话就是问东湖塘。这里是海边,海风大,除了有围墙的单位房子,钢筋水泥,谁的房里都盖不高,你不要以为东湖塘就好,一切和我后山差不到哪。”
太阳晒得黑黑的牧羊姑娘,健康朴实,我相信她不会说假。但当时我并没有注意她的好,觉得她远不如围墙里的姑娘。
(五)
承包工程的大伯一直交待,不能到离工地太远的地方玩,那样木料会被人偷卖了,但我还是禁不住的,隔三差五,总向师范学校去,有时是沿着大公路拐着大弯到东湖塘,有时就沿着长长防风林,从东湖塘腹地穿行,过田野,过滩涂,跃沟渠,才到师范学校,这一个来回差不多就是一天。
我的行走没有明显目的,只不过是带心情去走走,也就没有特意走快,心欲停我停,心行才行。会跟着挑着竹篓妇人后面,看着她用类似猪八戒钉耙的竹耙,一耙耙地把马尾松针叶爬成一堆,一把把捧到篓中,走上一截路,她就收罗了两篓。此后看东湖塘的烟囱冒烟,想象锅里海鲜,我想他们真正煮着山风海韵。但这两篓针叶不知能煮出多少好味。
慢步行走,路上的风景也就多了起来,挑柴禾是熟悉的山风,他们向城里吹,背篓篓是陌生的海客,他们返回海边。他们一样不认识我,召呼,询问,都没我的份,我独自在一丛芭蕉林前坐下,等着一声召呼,可是来来往往就是没有一声言语丢下。头顶上芭蕉沙沙响个不停,我知道这声响不是因为我的入坐,而是因为来往的风。没有围墙的东湖塘,就是这样,来风去风,无客无主,没有必要谁对谁说什么。
(六)
1980年9月,我终于走进东湖塘中师范学校,成了一个有围城身份的人,两年时间与东湖塘朝夕相处。东湖塘一茬茬的庄稼长出收割,成了我家乡的信风,耕种和收割的老农,是我父亲的兄弟。学校围墙外沙石路上被海潮赶着急趋唰唰的脚步,我听出了家乡赶鲜黄瓜鱼上市的故事。在这两年时间里,没有围墙的东湖塘接纳了由我带来的乡村里的故事,而且和东湖塘相处得非常和谐。
毕业回村子教书,我喜欢给学生们讲述围墙外东湖塘的故事:东湖塘里穿行的拖拉机,像车一样用方向盘,是推着斗前行;东湖塘边高高立着干扰电波的电杆群;东湖塘里种的花菜香脆可口;东湖塘出去就是海,海边可以拾到很多嗍螺,还可以捉到许多单螯蟹;东湖塘边还可以看到黑色甘蔗;……。学生们瞪得老大的眼晴,像是在探视东湖塘的神秘。
时间一天天的堆积,成了我记忆的厚土,没有围墙的东湖塘记忆,一天天长高长大,长成了一棵我一辈子的风水树。
(七)
记忆大树下的故事讲多了,我的孩子才上高中,就决意要到东湖塘边东侨实验中学去学习。凭着自己向往时的经验,觉得不该阻拦孩子的愿望。我对她说,你和我同样的年龄与东湖塘结缘,同样因有向往到了宁德,不同的是,你是学习,我是做工。就这样送她到东侨实验中学。
几年情缘的东湖塘居然让我迷了路,曾经的一切,都让新的给替代了,没有围墙的东湖塘守不住当年的一点点模样。路比当年的操场还要宽,路中花带的鲜花艳得不染尘埃,高楼的玻璃墙为太阳光亮增加了灿烂。好在东湖塘是在我记忆中是风水树,有着永远不会迷失的方向,在车水马龙的潮流里,我的方向没错,虽然多窜了几道门,但我没有懊恼,因为我知道了东湖塘成了东侨开发区的一部份,它建成了商业街,小区,文体活动的地方……。孩子的选择也许是对的,她在这里听到的不再是当年赶圩小跑的脚步声,而是高速路呼啸而过的汽车声,在这里看到的不再是一担担收罗针叶的竹篓,而是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个没有围墙地方,曾经收容过我乡村带来的故事,现在收容的是海峡西岸经济繁荣圈最新版本——地球村和谐的故事。
兴慰中为孩注了册,静心寻找着过去,可是一切都没有了,就像我上师范时去看那位后山姑娘一样,只有一些记忆,再也见不到她了。
2007、10、24日 于听月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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