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遥远

　　　　　　　　　　　　遥远 　　其实，我发觉自己不知道的事越来越多，好多时候，几乎一无所知。也许是这个原因，我大多莫名其妙地看着街道、树木、云朵。越过这些东西，我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遇到过的很多事大约和每个人没有什么区别，我通常在自己呆的地方想另外的地方，当在另外的地方时又想这个地方的事。如同我从一个小小的村庄里出来，又一次次回去；我从居住的地方出来，赶往外边的某个地方。对于下一个地方来说，那就是一个远方，对于当时的此刻来说，那是一个遥远。遥远到给我一个割裂的感觉。 　　我甚至觉得自己永无宁日。一次次地感觉自己的摇晃和震荡，我需要找一个凭籍的扶手。记得当年离家出走，唯一的想法就是远方。那时，远方是我看不见的一个凭籍。就像想知道太阳终究落到了什么地方。我就这样走着。后来的一些时刻，总有蓦然惊诧：我走到哪里了？我在什么地方？ 　　每次都像是暗自出发。就像16岁那年的夏天，从公社下了学，我对父亲说：我去外地上学。上学，在我想来是一条通往远方的平稳之路。大约当时我想要的什么都没有。因为村庄的几近荒芜，因为在哪个青春阶段莫明生出的幻想。两棵巨大的老柳树、长满青苔的水井、面容枯萎、衣衫不整的人群。这些景象都像一种挥之不去的尘埃粘贴在我身上，所以会有许多个黄昏，一个人对着一些破旧的物体发呆。我总是抑制不住自己内心伸展的一种渴望，向着一种遥远的方向怅望。 　　多年之后，我再也不能真正回来。在许多个两地之间，穿梭走动，像隔段时间就发生一次事故一样，我总要急急忙忙地在已经熟悉之后又陌生的地方跑来跑去。当我再一次见到它们（他们），我恍然有些微的塌实，但是，也仅仅片刻。我的知觉上又漂浮起游离的东西。我发现远方之远。 　　我搬运着一块看不见的石头。我要去的地方，永远没有答案。我把自己的想法秘密地藏在自己的心理。我知道包括我的亲人，他们不知道我这样走过来的真实内心。我来看望他们，其实看望只不过是表面的现象而已。每一次，在这样的看望之后，感觉到某种难以言传的忧伤，我的来去之间，已是类似宿命的一种东西。它们其实已经最深刻地伤害了我。 　　不知是源于割舍的离别还是远方等着的召唤，这冥冥之间，燃烧过内心的生命之火，它们又会悠然浇灭。在来来去去的途中，闪过的各种各样的植物、山头、乡村和城市，等等，通往远方的路途，都会产生一种快速奔跑的错觉。我有时宁愿相信是这些东西在游走，而不是我。这些过程，在多年之后，成为内心的一种愿望，这愿望其实源自于想守住一些什么的无望坚持。 　　每一次想走，并付诸行动，都是决然的一种心态。我的彻底，通常是不可迂回的行动和决心。终于在某个心情暗淡的时间里，想到我身上所发生的事已经像某种沾染到血液里的颜色，无法清洗掉。这些颜色令我对已经发生在内心的悲剧感到弃绝。我用自己感觉到的远方，又觉得自己内心的召唤，又演变成驱逐似的的流浪。内心动荡。动荡中，我企图抓住什么，进行着可能的平衡妄想。回头看，这大约也是人的宿命里的一种东西，如果这可以成为宿命的话。 　　我想也许是什么占领了我呆过的很多地方，比如通往城市楼房的街道、小巷，通过乡村的客车和树木，以及我穿衣、吃饭、行走、欢乐、痛苦的许多地方。我在这些的地方。多年以来，感觉自己总是被一种轻轻而有力东西给挤兑着、放逐着，在人间的一个侧面的风景里，去看遮挡自己的东西。若干年后，我开始发觉触摸自己身边的事物，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 　　回头，看自己从时间里走出来，看熟悉的人一个一个从村庄里逃跑，觉察到他们的失踪。我所留心的这片土地，有了某种惶恐和可怕。这来自对事物和人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产生的现象，成就了我隐秘的恐惧心理。闭上眼睛，呼吸平稳，意识恍惚，在交错的往事闪念之间，我会突然害怕。在瞬间的惊悸过后，一切都不复存在，变成一种遥远。 　　仿佛还在昨天，但昨天早已不是。我的出生，我的一路呼喊与奔跑，在一种呼啸的风中，在一阵阵的犬吠声中，经历了艰苦地白天和黑夜。这样的时间段里，许多事情我不能明了。天为什么会黑下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日复一日过去的时间里，交替地麦地和水稻形成了循环往复中，我的父母和乡亲，经历着饥饿和渴望，而我的经历又是在他们的背景里，构成了一种远方之远的伤感。 　　有时，我就这样打开书本，看文字也觉得遥远。但它们给了我一种进入和出来的平台。书本躺在我的身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入睡了。我的梦在每一个醒来的时分，又分明是另一种遥远。我发现，许多当下被毁灭的惊悸，促成了我对远方的了望。这也许是一个人成长的秘密。在我的内心，在一条黑漆漆的过道里，迎面而来。我打开它，像打开一扇窗口，我要对着远方说话。我的身心，在眼睛和灵魂的带动下，生成了隐形的翅膀。它们在那儿，在那片天窗打开的阴凉里，诱导着我去了一次比次远的地方…… 　　　　　　　　　　　　　　　　　2007年10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