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木乡读树之：杨梅树

杨梅树
　　一个外出多年的游子，忽然打来电话说想吃家乡的杨梅了。我说还早嘞，她便说，外出10多年了，虽然在外成了家，也有了自己的事业，但仍然好像没扎下根来。便是连连叹息，再无别的话，却只说杨梅，说如果鲜杨梅能寄就好了。我说，鲜杨梅肯定寄不了，只能寄干杨梅。她说，要吃家乡的杨梅还得吃鲜的，干杨梅就没有意思了，就像自己在异乡干干地想着家乡。我劝她端午的时候回来一趟，就可了却此心愿。她说哪有空啊，然后又是几声叹息。 　　我不知她是如何打听到我的电话的。她是负气而出走的，一是家里嫂嫂不容，二是家乡太穷且不能让她找到自信的平台，便匆匆把自己嫁到外省。据说，她许多年都不跟家里联系，也不跟家乡的任何人联系，像一只杳然而的黄鹤。等到她靠办工厂发起来后，才将信息传到家乡。这些年她尽可能找途径了解到家乡人的电话号码，我的电话号码也肯定是七弯八拐问到的。 　　一个负气离开家乡的人，一个有些恨家乡的人，怎么会变得很思念家乡了呢？怎么会突然很想吃杨梅了呢？ 　　杨梅树在我的家乡是一种常见的树，以前山上随处可见。虽说杨梅树是常绿乔木，高达10多米，但我们平常并不关注它们，仿佛他们不存在。它们也真的很平常，其皮肤幼时呈黄灰褐色，倒也光滑，到成年皲裂成稍浅的纵向裂痕；单叶互生而密，有较厚革质而闪着油光，但却是楔状倒卵形，引不起我的特别关注；花单性，雌雄异株，细细的，太一般，我没怎么细看过，至今说清是什么个样子。 　　倒是它们挂果后，我开始注意它们，注意他们是为了吃到他们的果子，我是这么现实。可是，杨梅不急不慢，我天天去看，天天都让我失望，仍不改变其青青的颜色，似乎从来没想要成熟。时间是最好的裁判，一到了农历的四月下旬，杨梅就像筋疲力尽地跑到终点的运动员，终于挺不住，不再坚守那青色，几天功夫就红了。 　　我们官舟寨有句俗语：“五月十三吃杨梅，杨梅树脚落成堆。”五月中旬，杨梅完全成熟，若没有人采摘就会掉到地上。再过些日子，也就没有杨梅吃了。 　　不过，小时候，我竟在五月下旬还碰上了一树熟透的白杨梅。那天，我去杉林里砍干老的杉枝，这样的柴干得很透，拿回家就可以烧。当我进到杉林深处时，猛然见到一树熟得亮晶晶的杨梅，心里便激动起来，仿佛那一树果子并不是杨梅，而是一树水晶。其实，就是一树水晶，抑或一树钻石，我也不会如此激动，因为水晶、钻石于我并无多少用处，这样满树熟透的白杨梅，可以让我解馋，可以让我有丰收感。你想啊，杨梅酸甜可口，令人食之常忆，但好物难留，它是不好储存之物，成熟后仅能存几天，采摘后得当天吃完，否则就会烂掉，而杨梅成熟的季节早已过了，别的杨梅树上都找不到杨梅的影子了，这棵杨梅凭借杉树的遮阴，推迟了果子的成熟期，给了我特别的惊喜。怪不得古人诗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当人们回味着它的美味、幻想着能神奇再现时，我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真是遇到了海市蜃楼成实物的妙事。我喜之不胜，像猴子一样一蹿就上了杨梅树，手如梭子一般选摘最熟的杨梅进口，立即满口生津，酸甜的美味透到心底。等我吃饱，想摘之回家，才发现我并没有带可以装之的工具。忽然，我心生一计，脱下上衣，扎好两个袖口，两只布袋立即便成。我便不砍柴了，立即驮了杨梅回去。别人见我这个样子，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笑笑说我摘了两袋杨梅。可是谁也不相信我，说我是老骗子。既然他们不相信我，我也便不想让他们分享我的意外收获。我带杨梅回到家里，自然是全家欢喜，仿佛过节，大家饱餐一--顿白杨梅。杨梅是真诚的，一年一度要结果，季节过了也还是奉献出美味来。 　　杨梅的树形很是可爱的树，树冠球形，给人以润感，连其成熟的果实也是圆润晶亮。它的叶子为深绿色，在阳光绿得发亮。 　　《本草纲目》记载：“杨梅可止渴，和五脏，能涤肠胃，除烦愦恶气。”杨梅果实、核、根、皮均可入药。根及树皮苦、温，散瘀止血、理气止痛，主治痢疾、胃病、跌打损伤、骨折，外治烫伤，外伤出血。果酸、甘、平，生津止渴，治食欲不振，且有解毒祛寒之功效。果核可治脚气。用白酒浸泡的杨梅，盛夏时节，食之会顿觉气舒神爽，消暑解腻。腹泻时，取杨梅熬浓汤喝下即可止泄，具有收敛作用。我家祖传草医，我知道两个以杨梅树治病的偏方。1.治痢疾方：鲜杨梅树皮30克、鲜南天竹15克、陈皮4.5克，水煎服。2.跌打损伤、骨折：鲜杨梅根皮加糯米饭捣烂，外敷伤处；另取鲜根30～60克，水煎，冲黄酒服。 　　说起果实，自然就想起望梅止渴的故事来，不管这个故事是否真的存在，总给人以无限遐想，也让人对杨梅充满向往。现代科学表明，杨梅为果中珍品，内含丰富的蛋白质、铁、镁、铜和维生素C、柠檬酸等多种有益成份杨梅中含有维生素C、B，对防癌抗癌有积极作用。杨梅果仁中所含的氰氨类、脂肪油等也有抑制癌细胞的作用，有“果中玛瑙”之誉。 　　以前，杨梅大多为野生，在向阳山坡杂木林中常见。在我的家乡，它主要散布在油茶林中，官舟寨的先人们在种植油茶树时，会把杨梅树或者杨梅苗留下来，而其他树木就没有这种幸运了。官舟寨的人不很喜欢杨梅的，那里杨梅没人买卖，不管是谁家山上的大家都可以去摘，连那些地主恶霸也不例外。我们小时候，甚至到我刚开始教书的那几年，漫山遍野都分布着杨梅树，杨梅成熟的季节，背了竹篓随便上哪座山都可以吃到杨梅。 　　后来形势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不知是山上真的没柴砍了，还是人心恶了，山上的杨梅树都成了柴火，有的把它们烧成了木炭，官舟寨的山坡上几乎没有杨梅树了。个别人家繁育了杨梅树，果子也是还没成熟就被那些顽皮的小孩摘食殆尽，官舟寨现在很难吃到杨梅。想起这个，我的心里就隐隐作痛，我们官舟寨祖祖辈辈很喜欢的杨梅树，现在竟然没了容身之处。 　　要是在外多年的游子，知道杨梅在家乡是这个处境，不知要生出何种联想和叹息。 2007年夏初稿10月22日改